第十章 逃

阿仆抬頭看了一眼屋頂,月亮在上麵投下一層薄霜,亮白如銀。他抱著山纓回去屋裏,給她蓋好被子,自己卻倚坐在床頭沉思。

山纓扒著他胳膊,仰頭問他:“那是你?”

“是我。”阿仆也就低低的回答。

山纓想了想,歪著頭看阿仆:“鎮軍大將軍,很厲害嗎?賞銀五千兩,很多嗎?”

阿仆苦笑,不知道該怎麽答她。

“那,要是把你賣給他們,能得到多少東西?”山纓又問。

阿仆考慮了一下,卻說:“姑娘若是想把我賣了,卻別去給那些官差。我們兩個進京城,把我交到大啟宰相肖恪手中。姑娘想要什麽,大約也就能得什麽了。就是替蒼離公子換個四品的將軍,也該夠用了。”

“四品的將軍,又是怎麽樣的?”山纓又問。

阿仆歎氣,似乎山纓真是什麽也不大懂得,隻好問她:“姑娘想要什麽?”

山纓卻被問怔住了。她想要的?無非就是一個安穩靜謐的日子罷了,像之前在夜山的三百年裏過的那樣。

“姑娘若是想要俗世的榮華富貴,用我也可以換個三世無憂了吧。”阿仆靜靜的說著,“怎樣,姑娘想換嗎?”

山纓搖頭:“隻是覺得,你還是把胡子剃了看著舒服些。那告示上頭,你可比現在好看多了。”

阿仆被山纓最後的話說得愣怔,山纓竟是與他開起了玩笑:“姑娘……”

“那玉佩,把什麽都告訴我了。”夜山的大火,路上的逃難,一點一滴,阿仆為救她受的傷,阿仆為山纓做的,玉佩都告訴給她知道。玉向來是所有物中最通靈的,阿仆的玉佩又是上佳的品質,雖然遠遠不能幻化人形,卻也已經可以與山纓意識相同了。山纓把頭窩在阿仆腰間,手抵著他肋,“她很傷心,不能再跟著你。”

阿仆聽著山纓的話,卻沒有不可置信的意思。他已經見過了山纓腳下的鎖鏈,便早已知道山纓的不凡。就是她能夠與玉佩通靈,也沒什麽不可思議的:“它跟了我快三十年了。”

“你卻用她換了錢。”山纓的聲音悶悶

的,心裏難過。為了給她買藥,阿仆把這麽珍貴的東西賣了。到夜山的時候,他已經舍棄了一切,身份,兵刃,和性命,惟獨留著那玉佩。

阿仆笑著攬過山纓把人壓在自己懷裏:“我是死過一次的人了,還留著以前的東西幹什麽?隻是對不起它。若是有機會,姑娘幫我跟她說聲抱歉吧。”

山纓在他懷裏點頭,秀雲擦著他胸口癢癢的。

阿仆突然起了促狹:“姑娘,你白日還怪我輕薄,現在我們這樣子,可不隻是輕薄了。姑娘難道不在意?就是外頭那些人,也會多許多閑言碎語的。”

“你我心裏清白,在意什麽?外頭的人說什麽,與我有什麽相幹?”山纓卻是不解。在她看來,輕薄在心,卻不在別的。隻是,她現在多少有些喜歡這樣偎著阿仆的感覺,以前卻從沒與別人這般親密過。就是蒼離,陪了她三百年,兩人卻連手也沒碰觸過。

阿仆被說得無言。山纓一派天真爛漫,純粹得如剔透的水晶,倒教他覺得自己汙穢起來。這樣一個平靜淡然的人,為何卻總要受到傷害?想到齊秀的那些話,阿仆心裏便難捱,更摟緊了山纓:“姑娘睡吧。那些官差活不得了,今夜還是安全的。我們明日一早就走。”

齊秀坐在院子裏發呆,她靠著水井,望著山纓的屋子。這一夜,阿仆都是和山纓一處睡的,兩個人發生了什麽,是什麽關係,齊秀想著就心裏發恨。隻是更多的是傷心,那女人明明配不上阿仆的,憑什麽卻要與他一處?

天才有些見亮,苦力們都上工去了,院子裏靜悄悄的。齊秀等待著什麽,又畏懼著什麽。

“吱呀”山纓的房門開了,阿仆抱著人走了出來。

“阿仆哥!”齊秀霍地站起來。

阿仆看見齊秀,微蹙了下眉,卻替山纓拉了一下臉上的絹帕。

“阿仆哥,你要走!”齊秀著緊的問。她看見山纓窩在阿仆的懷裏埋著臉,心裏又是一陣發酸。

“謝謝你昨晚沒有說破。”阿仆淡然。齊秀偶然見過他的玉佩,昨晚認了出來,卻沒告訴官差。

“阿仆哥,你能不能

不走?”齊秀急了,慌問,“阿仆哥,我不會再吵姑娘了!我以後一定待姑娘好!阿仆哥,你留下好不好?”

阿仆淡淡笑了:“抱歉了,齊秀,謝謝你。”

齊秀垂了頭,咬緊了下唇,下定了決心:“那,阿仆哥,我給你帶路。”

“不必了。”阿仆拒絕。

齊秀使勁搖了搖頭:“你們不能從城門走,那邊已經被**了,都在等著抓你。我帶你們,走小路,從別的地方出城。”說完自顧的走在前麵,引著路。

“齊秀。”阿仆突然出聲,叫住她。

“什麽事,阿仆哥?”齊秀背對著阿仆和山纓。

“我信你。”阿仆說得鄭重。

“嗯。”齊秀點了點頭,心裏難過。擦掉了眼淚,帶路。

在城裏七拐八拐之後,竟是繞到了一座小山包旁。齊秀慢慢的爬著,跟在阿仆的後麵,看著阿仆艱難的登上去。

那山包雖然不高,卻也難行。阿仆抱著山纓,卻騰不出手來,隻憑著雙腳來走,十分費事。然而縱使如此,阿仆也仍是小心翼翼的護著山纓,跌倒都要翻過身,讓自己的背著地,卻保護著山纓無事。

齊秀抿緊了嘴唇,死死的盯著那兩個看來極親密的人。

阿仆最先爬上了山包,望著對麵,麵容沉靜:“謝謝,齊秀。”他喘了一陣,胸膛起伏,卻擋住了齊秀的路,“回去吧,別被連累了。”他身上本來就有傷,昨夜才昏倒過,雖則山纓的藥讓他好了些,這一番折騰,卻還是禁不起。好不容易夜裏才降下去的體溫又升上來了,虛汗淋漓,打濕了衣裳。

“我再送……啊!”齊秀搖頭拒絕,緊跟著爬了上去,還想再說,卻驚呼出來,不可置信的望著山包下。

“齊秀,我信你。”阿仆又說了一遍,抱緊了山纓,“姑娘,摟緊些,我要衝下去。”

“好。”山纓頷首,將一雙手臂緊緊攬在阿仆的脖子上。

山包下,是一條綿延到城外的小路,蜿蜒曲折,不時沒在雜草樹叢裏。小路的起始處,卻是一群官差,執刀帶槍,戒備森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