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柳暗卻花明

趙菲兒去到父親房中,見他還在昏睡,不放心地替他把脈,斟酌著又開了一張藥方留下。去收拾些細軟金珠隨身帶上,回到閨房梳洗妝容,她取出銅鏡,將頭發梳成椎髻,以銀釵固定,別無裝飾,取出昔日做姑娘時留下的一襲九成新淺藍色錦繡盤花曲裾深衣穿上,她收拾利落,依然戴好帷帽,待周承押著藥材上路,她也乘坐馬車,隨他隊伍前行。

一行人緊趕慢趕,直到天色擦黑,才抵達始平。入城後,天已全黑,周承率兵拉著趙家藥材徑直入李衛尉的別府,趙菲兒不去阻攔,亦不跟隨入府,反而囑咐車夫打馬掉頭,去往州牧府。

趙菲兒在州牧府前下車,付畢車錢打發走馬車,取出一些銀兩私下塞給門吏,請之通傳州牧夫人,她絕口不提“留侯夫人”四字,隻說故人趙菲兒求見。

門吏收了銀兩,入內通傳。少頃,出來四位內院管事嬤嬤,跪地恭迎趙菲兒入府。門吏亦惶恐跪地,請求饒恕怠慢。

趙菲兒瞧這架勢,心知自己被留候休棄之事,尚未傳開。但此事又能隱瞞幾時呢?她前腳跨進州牧府大門,聽得身後車聲轔轔,一輛裝飾豪華的馬車停下。她掉頭一看,見馬車前的燈籠上寫著大大的“衛尉府”三字,她搖頭歎息苦笑:“來得好快!”

她索xing停下腳步,掉頭等李府的兩位侍婢行下馬車,挑簾扶出那位身穿粉紅繡花曲裾深衣,高挽望仙髻,鬢間戴滿珠翠的女子款款走上石階。

金步搖,玉鳳釵,搖曳生姿襯妝容。翠眉長,映花鈿,斜襟香露玉生香。來者是趙菲兒的閨蜜周小丫,三年不見,她的下巴更尖,臉上濃施脂粉,塗得肌膚雪白,唇若丹朱,襯得那雙骨碌碌亂轉的眼兒十分伶俐發sao。她身如弱柳扶風,舉止妖嬈誘人地行入州牧府,一眼看到門裏站著候她的趙菲兒。雖趙菲兒戴著黑紗帷帽,她依然從穿戴氣質上揣度得出她是何人,昂首發出一聲冷哼,裝著沒認出她一般,趾高氣揚朝裏行去。

“夫人請!”四名管事嬤嬤如何不認得李衛尉府上的小妾,還當周小丫不認識趙菲兒,恐她無禮衝撞趙菲兒,趕緊擋住周小丫,讓趙菲兒前行。

“你們好大的膽子,敢攔住衛尉府的如夫人,讓這個留候府的下堂婦行到如夫人之前!”周小丫一遞眼色,她身邊侍婢尖聲尖氣罵道。雖然加了個“如”字,小妾也是夫人麽,她豈肯讓趙菲

兒這隻落勢的鳳凰欺在她頭上橫行霸道。

趙菲兒心裏一陣發寒,暗歎周小丫樣貌變得更有狐狸精的潛質,可惜智商依然低下,如此飛揚跋扈沉不住氣,真對不起狐狸精詭計多端的名頭。她將帽帷的黑紗撩上去,微微勾起唇角,對周小丫蹲身行禮:“如夫人先請!”

周小丫一轉眼珠,反正她此行的目的已達到一半,不好繼續發作,拂袖帶著侍婢,卷起一股如蘭似麝的濃鬱香風,朝裏行去。四名管事嬤嬤神色古怪盯一眼趙菲兒,依然不敢逾禮,恭敬跟在她身後去往內院。

一行人一入內府,州牧夫人燕雪舞帶著一堆侍婢滿麵春風迎了出來。她銀鈴般的爽朗笑聲大老遠傳來,熱情喊道:“菲兒妹妹,今兒是什麽日子,怎麽你這位一向二門不邁大門不出的候夫人想起來看姐姐了?”

周小丫撇撇嘴,快走幾步迎著燕雪舞行禮,鬧得燕雪舞滿頭迷霧。她歪頭打量周小丫兩眼,自言自語道:“咦,不對啊,這位不是菲兒妹妹啊,你是誰家府上女眷?為何不讓嬤嬤通報,擅自闖進內院?”

“夫人,”一名管事嬤嬤趕上前,湊到她耳邊嘀咕幾句。燕雪舞皺起眉頭,理都不理周小丫,伸長脖子朝她身後張望:“菲兒妹妹,姐姐正想你的緊,快,快上前來,讓姐姐好好瞧瞧你。”

趙菲兒抿嘴一笑,款款行上前蹲身施禮。她就知道,這一趟沒白來:“雪舞姐姐,別來可好。”

“好,好!托你的福,”燕雪舞拉起趙菲兒,展開深衣大袖,露出稍顯臃腫的身段,喜意盈盈道,“你看。”

趙菲兒看了看她的氣色,點頭笑道:“瞧這樣兒,該有四五個月了,恭喜姐姐。”

“姐姐還沒好好謝你呢。走,咱們去房裏慢慢聊。”燕雪舞親熱地拉著趙菲兒,有說有笑朝正房行去,將周小丫晾在當場,進退不是。

趙菲兒落座,侍婢奉上香茗。她微笑捧茶淺啜,聽燕雪舞嘰嘰咯咯說道:“好妹妹,姐姐嫁與夫君七載,一直未能有孕。姐姐急得求醫問卜,燒香拜佛,啥方都想了,就不靈驗。沒想到去年清明隨夫去為亡父掃墓,途中巧遇妹妹亦祭拜竇太後。咱姐妹兩一見如故,有幸得妹妹一紙靈方,竟而將姐姐的不孕之症治好。姐姐真不知如何感謝妹妹才好。”

趙菲兒打趣道:“其實妹妹此番前來,有心叨擾姐姐喜得貴子的滿月酒。沒想到

,你倒是不緊不慢的,到現在貴子尚在腹中。”

燕雪舞聞言,不由咯咯嬌笑道:“這事兒,由不得姐姐我啊。”她突然若有所思地盯住趙菲兒片刻,直言相問,“妹妹容貌殊麗,氣質端莊,博學多才,出身名醫世家,得故太後指婚嫁與留候,為何受留候見棄?”

“此事說來話長,總歸都是我的不是。”趙菲兒低下頭,趕緊轉移話題,“姐姐有了身孕,是想得男還是得女呢?”

燕雪舞一愣,趕緊追問:“妹妹精通醫術,如此一問,莫非這生男生女,還能由得咱們女子咋想咋來?”

趙菲兒抿嘴莫測高深一笑,暗自尋思燕雪舞的夫君蕭守徇雖為州牧,司職督察一方官員,深得帝寵奉旨駐守皇陵的李衛尉不一定會賣他的賬,但難得在於蕭守徇之父乃當朝丞相,燕雪舞娘家亦是根深蒂固的名門世家。若燕雪舞肯為她出麵洗刷父親冤屈,定保無虞。

為了在李文秀的不停打壓下求得生機,她不得不憑借自己的本領,玩弄心機,尋求庇護。適才她和燕雪舞把臂而行,有心將手指搭上她腕脈診了一下,已知她腹中是個男胎。遂故弄玄虛道:“世間女子,若能生養由她,想必個個都是龍鳳胎,女人一生就少了許多苦楚煩惱了。”

“哈哈……”燕雪舞聞言,撫掌大笑起來,“妹妹所言妙極。”

“姐姐尚未回答妹妹的問題呢?”趙菲兒嗔道。

燕雪舞為難地以指撐住下巴,咬唇琢磨片刻笑道:“若依我願,自然想生個和我貼心貼肝的丫頭。可你也知道,我嫁與夫君,七年無所出,婆母盼我添個男丁,連頭發都愁白了。夫君那裏,自不必說。唉,要是真能像你婆母那般,一舉生個龍鳳胎,人生複有何憾?”

趙菲兒雖已成了竇府下堂婦,燕雪舞提起竇老夫人,她還是對她心存感激,故未出言糾正燕雪舞的口誤。她笑道:“龍鳳胎,妹妹沒那本事替姐姐求到。若你想為府上添丁,小妹倒有那把握。”

“真的。”燕雪舞驚喜地從座位上站起,三步並著兩步朝趙菲兒快速行來。唬得她身邊嬤嬤趕緊扶住她道:“夫人走路仔細些,別閃著腰。”

趙菲兒就勢捉住燕雪舞的手,替她仔細診脈。沒錯,從脈象查探,燕雪舞此胎果是男丁:“姐姐添丁之事,包在妹妹身上。不過,小妹有個不情之請,想求姐姐幫小妹一個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