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落井又下石

“小姐休難過。”李氏勸慰趙菲兒,自己反垂淚不已,哽咽道,“老爺的病,恐怕得些日子才能好轉。家裏餘財不多,處處需要用度,小姐今後有什麽打算?”

“我記得以前在家裏,做了不少繡品,也畫了些好畫兒。那時節好些附近城邑的夫人小姐,爭相慕名高價來求。奶娘抽空將它們找出來,拿去變賣應付一二。”趙菲兒沉吟片刻,無奈道。

“這些繡品啊畫兒啊,一則有限,再則那時節小姐身份與如今大不同,那些夫人小姐爭先來巴結,才會花高價來買,如今小姐想變賣它們,以老奴看來,卻賣不了多少錢。以老奴之見,小姐醫術亦精湛,不如靠著老爺留下的好名聲,繼續行醫,尚能多掙些銀錢度日。”李氏抹去眼淚,替趙菲兒出謀劃策。

趙菲兒在候府被冷落了三載,早看透人情冷暖,明白李氏所言為實。可行醫之事,人命關天,她這個半吊子敢上嗎?何況身為女子,如何能拋頭露麵,為男子查探身子診病?她立刻搖頭否定了這個提議,落淚歎息道:“怨隻怨,芳心一片,錯係薄情郎。若昔日不一心想著他,好好跟著父親,招個上門女婿,繼承衣缽,夫唱婦隨,何至於如今地步。”

“小姐,事到如今,你也莫傷心。他既負你,你又何必留戀他?隔段日子待這事兒平息下來,就憑你的樣貌才情,又沒有一男半女拖累,還愁找不到個好人家再嫁?到時候你還愁照料不到父親嗎?”李氏寬慰趙菲兒。

“你怎知是他負我?”趙菲兒奇怪地問。

“老奴一手帶大的小姐,是什麽樣的品xing修養,就連你父親都沒老奴明白。”李氏喂畢藥,麻利抽出一張綢巾替趙景洪擦拭幹淨臉麵,將他腦袋小心放平,“小姐在候府,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奶娘……”趙菲兒撲進李氏懷中,將這幾年受到的委屈,悉數化為痛淚,紛紛滴落。

“小姐,你若憋屈,就痛快哭一場,然後放開心事,我們朝前奔,日子總要過下去是不?”李氏慈愛地抱住趙菲兒勸慰。

趙菲兒一抹眼淚,離開李氏懷抱,一臉倔強道:“我不哭,有些事,這輩子不可能再放開。我會好好兒活下去,讓那個將我和父親害到如此絕境的禽獸受到應得的懲罰。”

“小姐已經有所打算了

?”李氏低問。

“我得仔細想想。”趙菲兒糾結道,“目前最要緊的,一則是替爹爹治病,再則咱們不能坐吃山空。”

“小姐,你折騰了一夜,又受了傷,莫再費神多想,先外敷內服點膏藥,好好睡一覺。老爺這邊,奴家會照料他。”李氏勸道。

“你呢?你背上的傷,比我還厲害。我先替你抹藥,再去歇息。”趙菲兒說畢,去取來膏藥,與李氏同歸她出閣前所居閨房,互相上藥畢,李氏服侍她睡下,悄然去照顧趙景洪。

趙菲兒趴在床上,背上傷勢疼痛,難以入眠,遂理清思緒,籌劃前程。思來想去,心裏漸漸有所打算,此時天色已亮。她又仔細籌謀片刻,倦意襲來,昏昏入眠。她睡得正酣,突聽到一陣叫嚷吵鬧聲,從夢中驚醒,翻身而起,冷不丁牽動背傷,疼得她冷汗直冒,難以動彈。

外麵傳來李氏的哭叫聲:“你們這群豺狼,這些藥材,分明是老爺省吃儉用自個兒掏腰包買回來的,你們為何要誣稱是偷盜的軍中備用藥材?你們一個個受了我家老爺的救命之恩,反而忘恩負義,趁我家老爺病重,做出如此喪盡天良之事,成心想氣死他?”

趙菲兒心裏一沉,不顧身傷起身三兩把穿上衣裙,來不及梳洗,打開箱籠取出一頂黑紗帷帽遮住容貌,行出房外,見李氏被兩名兵士摁跪在院中青石板上,涕淚長流地不停哭罵。離她數米遠處,站著一名軍將,指揮兵士們從左廂房中搬出她父親存放藥材的箱櫃。

她認得這位軍將,乃後街周小丫的父親,如今是衛尉府的旅賁令周承。她出嫁前,周小丫被送入衛尉府做了一名小妾。當時周小丫哭得死去活來不肯上馬車,如今看她父親一臉誌得意滿樣,想必周小丫在李府混得風生水起。

可周小丫和趙菲兒昔日算得上閨中密友,她怎會來落井下石,加害趙菲兒父女?趙菲兒皺起修眉,款款行到周承麵前,施禮問安:“周大人好!”

周承大喇喇受了趙菲兒一禮,堆起滿臉虛偽笑意:“趙小姐,周某前來查封趙醫官從軍中偷取回家中存放的藥材,公務在身,多有得罪,尚請包涵。”

“周大人,請問你率兵來查封家父的藥材,可有衛尉大人批文?”趙菲兒心裏揣度,衛尉府遠在京都,李衛尉雖承今上聖旨暫守皇陵,

不得不兩地奔波,落腳亦在始平,鮮少親視陵園。她昨夜才被留候送回娘家,李文秀尚在竇府逗留,她要指使周承上門搗亂,也不會這麽快拿到李衛尉的批文。

“衛尉大人的批文麽?”周承臉上閃過一抹驚慌,旋即鎮定下來,“本官隔日自會補上。”

趙菲兒一字一句道:“周大人若無衛尉大人的批文,率兵私擾民宅,恐有搶奪百姓之物的嫌疑,還請大人三思而後行。周大人若一意孤行,民女就算把狀告到天子那裏,也要求個是非公斷。”

“趙小姐,”周承拖長聲調,陰陽怪氣道,“若放在以前,你對本官說這話,本官還得揣度一二。如今嘛,你聽沒聽說過‘落勢鳳凰不如雞’這句話?想把官司打到天子那裏,就憑你……哼!”

趙菲兒舉起右手,想從腕上褪下鳳血鐲,以竇太後遺物壓他威風,突發覺手腕上的鳳血鐲不知何時,已消失蹤跡。她臉色霎時變得雪白,她竟然失了太後遺物,此事若傳揚出去,她先就擔上對竇太後大不敬之罪。她不動聲色繼續抬手,理了理帽帷上的黑紗,慢條斯理道:“周大人既執意今日要取走我家藥材,強行為我父扣上私侵軍資之罪。民女為替父鳴冤,隻好與周大人一起同歸始平,叩見衛尉大人求個是非公正。”

“走就走,誰怕誰不成?”周承神氣活現一揮手,“兒郎們速度快點,把這些藥材裝車上路。”

“是。”兵士們得令,三下五除二將趙家藥材通通裝車。

“小姐!”李氏淚眼汪汪哭喚趙菲兒。

“煩請周大人看在昔日我父親與你的交情上,放開我家奶娘。”趙菲兒低聲請求。

周承不耐煩地揮手,命兵士放開李氏。李氏爬起來,衝到趙菲兒麵前,鼻涕一把淚一把拉著趙菲兒的衣袖哭道:“小姐,這些藥材,可是老爺本輩子積攢的所有家當,他們怎能紅口白牙誣賴他呢?”

趙菲兒拍拍她手,安慰道:“奶娘休著急,你在家中好好侍奉父親,我跟周大人去一趟始平,為父親洗刷冤屈。”

“小姐……”李氏惶然無計地搓手。

“好啦,我這一去,還不得個五七天才能回轉,你趕緊幫我準備行李,去鎮口雇個馬車。”趙菲兒吩咐道。李氏淌眼抹淚,去替趙菲兒安排出行之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