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流言傷人心

趙菲兒趕緊答應,讓她自行歇息,明兒一早過來取書信。李氏心事重重走了,趙菲兒翻身下床,行到書案前,磨得墨濃,抽出尺方素絹,提筆欲揮毫,心緒煩亂,又不知如何下筆。沉思片刻,遊筆寫道:“杵聲和與穴歌齊,搗就征衣寄邊人。北雁南飛孤鴻盡,望穿秋水音訊淪。山高水長君何處?欲知平安誰可問?唯將心意付清月,早驅匈奴歸家門。”

她寫畢,耳畔仿佛回蕩起二柱臨別之語,心裏對那個純厚少年浮起幾許感動。曾幾何時,她已視他如親兄弟,關愛牽掛。思緒飄遠,她情不自禁寫下落款,“趙氏菲兒寄征人。”

寫畢,她放筆怔怔望著未幹的墨跡歎息片刻,擔心二柱在軍中與敵廝殺萬一受傷,無藥可保命,去打開箱籠,取出趙家祖傳秘製珍藏的一瓶止血療傷聖藥,名喚百寶斷續丹,有止血迅,肉白骨,生肌膚的功效。她小心分出十餘粒以小瓶裝好,放置帛書上,自去歇息。第二日,她將素絹與百寶斷續丹一並交與李氏,讓她抽空送去交寄。李氏一走,前堂缺人,她不得不帶上帷帽,親自去櫃台後替病人抓藥。

如今醫館生意興隆,一些小門小戶的女子,得知趙菲兒心地善良醫術高明,亦慕名前來求醫。前堂左右靠壁特意各安置兩排座椅,供這類女病人休憩。如此一來,比起一開門經營時,前堂顯得熱鬧許多。

趙菲兒忙著抓藥,隔藥櫃不遠處,幾名女子正在議論她,從她如何嫁入候門,因不守婦道被夫君拋棄,開此醫館掙錢度日,又不恪守婦道,舉止**,言行無忌,但凡能入她青眼的男子,都要勾搭,連家中下人亦不放過雲雲,說得活靈活現,時有誹謗不實之詞,恍如她們親眼所見。

話語時不時飄進趙菲兒耳中,縱使她再好的xing子,亦未免作惱。她放下藥物,打算遁入後堂,耳不聞心不煩,舉步沒走幾步,忽聽一女道:“你們知否,聽說趙女醫已有身孕,她有了留侯大人的骨血,留侯大人豈肯讓他們母子流落在外,不聞不問?”

“真的?”此話一出,七八個腦袋霎時湊在一塊。

女子冷言冷語:“就算有了身孕,那又如何?照著趙女醫**不羈的德行,還不知她腹中懷的是誰的種呢?留候大人會傻得沒事給自己找頂綠帽子帶嗎?”

“你們……”所謂眾口爍金,其假也真,如此蜚短流長,令她聲名受辱,家門蒙羞,是可忍孰不可忍,趙菲兒霍然轉身,氣得渾身顫抖,恨不得將她們罵出醫館,眼不見為淨,轉念一想,自己本就因清白受辱,被丈夫拋棄,哪有不受世人嘲笑唾罵之理?今日罵走一批人,明日又來一批,說得更不堪入耳,如何堵得悠悠眾口?而且空穴來風,謠言四起,此事定非表麵如此簡單。

此時,正在結算賬目的黃嬤嬤亦聽聞這些病人的言談,起身過來打算喝止她們胡言亂語。趙菲兒止住她,深吸數口氣,平息心中怒火,掉頭走回去,繼續抓藥,一頭側耳細聽她們還說些什麽。

“今兒趙女醫診病怎比往日慢許多?”有女患者不想繼續八卦趙菲兒,著急問。

“這還用問嗎?這樣一名德行有虧的女子,就算為醫,也不會存好心治病救人。前些日她做出百般惺惺之態,憐憫病患者,無非為求生意興隆,招財進寶,不得已行出的手段。如今她聲名鵲起,財源廣進,門庭若市,早已不耐煩給我們這些平民女子治病。我還聽說,趙女醫最喜趨炎附勢,你們看堂後兩廂候著的那些大戶女眷名門閨秀,她敢如此怠慢嗎?而且她手下那些人,一個個都成了精,斂財手段不少,不少著急治病者私下塞給她們銀錢,自然診病就快。你們不懂路數,少錢打點,隻好幹等著。以我說,誰生病不著急治好?你們還是別在這裏等著了,始平城中德高望重,醫術高明,宅心仁厚的女醫不止她一人。”

趙菲兒聽到此,仔細看清那名正說話的女子,將之容貌衣著記於心上,把手頭已抓好的藥交給待取藥者,抽身快速去往後院,叫出王喜,囑咐他跟蹤那名女子,然後掉頭出去繼續忙活。

不多時,那女子鼓動幾位女病人,陸續離開趙氏女醫館,她亦悄然離開。她們前腳一走,李氏回轉,趙菲兒鬆口氣,將手頭活兒交給她,回到

後堂繼續為病人診治。到了午間,趙菲兒回後院歇息用餐,王喜過來,告知她跟蹤到的那名女子帶著幾位患者進了城南蔡氏婦醫館的門。

王喜很伶俐,甚至將蔡氏的根底都打探得一清二楚。原來這位蔡氏,姓蔡名若意,年四十許。少時選入宮中,因稍通醫術,善於迎合,被選去侍奉太皇太後,頗得其恩寵。太皇太後薨,她放出宮外,由先皇做主,嫁為名醫世家出身的淳於風為妻。可歎她命運不濟,嫁與淳於風三載,淳於風郊遊打獵,遇馬發狂,將他摔死。蔡若意做了寡婦,膝下無一子半女。禍不單行,淳於世家一位女醫毒殺先皇後,事敗牽連家族。蔡氏在宮中消息靈通,連夜從淳於家逃走,投奔始平親戚,躲過風口,後來花重金打通宮中關節,與淳於家劃清界限,出來做了始平城的官穩女,自謀生路。

趙菲兒聽聞蔡氏過往,念她亦為天涯淪落人,不由同情起她來,隻當此事沒發生,讓王喜退下,下午繼續忙著替病人診治。但外麵的人可以不理睬,家裏的內賊卻不得不整治。她身懷有孕之事,李氏不會出去亂說,王喜懵懂無知,隻有燕雪舞送來的下人中瞧出端倪,可能走漏消息。再者她聽聞她們私下勒索病者錢財,此事豈可等閑視之?

到了晚間打烊用餐後,她命李氏通知四位下人,收拾衣物回轉州牧府。四名下人一聽此話,嚇得魂飛魄散,一起跑來跪在趙菲兒麵前,痛哭流涕。

趙菲兒麵若冰霜,捧著一本醫書看得入神,時不時端起一杯清茶淺飲慢啜,任她們跪著哭泣,一言不發。過了兩個時辰,李氏看不過意,悄悄勸說趙菲兒。趙菲兒這才開口:“我叫你們回去,你們就嚇成這樣?敢情平素裏你們隻怕回去被主子罰,隻當我是個麵人兒,想怎麽糊弄就怎麽糊弄?”

“奴才們怎敢糊弄小姐?”黃嬤嬤身為蕭府奴仆之首,哭泣回稟,“每日裏奴才們迎來送往,上下打理,沒一處不是按照小姐吩咐,盡心盡力。”

“你們既然不知自己錯在哪裏,我也不多說什麽,回去領燕姐姐的罰就是了。“趙菲兒心裏來氣,又捧起醫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