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脫困

千鈞一發之際,蕭紫衣感到一雙有力的臂膀攬上她的腰際,之後,便跌入一個柔軟的懷抱。,隔著幾乎遮不全身體的衣衫,蕭紫衣似乎能觸到掌心下細膩的肌膚,氤氳出些許微涼,不似尋常懷抱的溫暖。

不過,她的記憶中,也不曾有過太多帶著暖意的溫度。

一陣天旋地轉,月清流抱著她在地麵一滾,險險避開利箭。箭羽擦著蕭紫衣衣擺,釘落在地,箭柄上一抹幽藍,森然閃動,那是劇毒的顏色。

鐵鏈錚錚作響,被緊拉成一道筆挺直線,頭頂月清流一聲悶哼,身體瞬間繃緊,複又放鬆。一滴滴溫熱,落在蕭紫衣臉上,遮住眼睫,腥紅一片。

“你可有受傷?”月清流的詢問聲裏,帶了一絲不甚清晰的關切。

“我沒事。”

蕭紫衣伸手去抹臉,指尖染了刺目的紅,她忙抬頭去看,因為方才拚力抱著她躲開毒箭,月清流硬是將鐵鏈生生扯動了幾分,更深地嵌入他傷口中。血仿佛流不盡般,不住地湧出,在地上結成一汪,月清流本就白皙的臉,卻是越發蒼白。

“你怎樣?”蕭紫衣眉心蹙緊,伸手輕推開月清流,脫離開他的懷抱,小心不碰觸到他的傷處。

月清流淺淺勾唇,“死不了,我還沒等到你報救命之恩,又哪裏舍得死?”

“分明是我救了你,少在這裏顛倒黑白。”蕭紫衣辯駁,手卻探向月清流鎖骨處的鐵鏈,“這東西怎麽取下來?”

月清流用下巴指了指躺在一旁地上的匕首,“用那個劈開即可。”

“如此簡單?”蕭紫衣不信,以前武俠小說裏,那些鎖住人的鏈條,不都是什麽特殊材料所製麽?需用能夠削鐵如泥的神兵利器,才可斬斷。

“無需想得那麽複雜,我真氣被封,根本使不出武功,他們又何須那麽費事?”

蕭紫衣來不及去探究他話中深意,徑自起身去撿回匕首,對著鐵索,悶頭就是一陣亂砍。火星四濺,照亮夜的深幽。

“大祁國的女人,都像你這般暴力?”月清流閑涼的聲音傳來。

“你怎知我來自大祁?”

“要想不為人知,下次在崖頂說話時,聲音就要溫柔些。”

月清流倚靠回石壁,望著忙碌的蕭紫衣,幾近完美的臉上,不見絲毫偷聽了別人說話的心虛。蕭紫衣甚至覺得,這男人肯定無論做了任何事,皆是理直氣壯的。

“你聽到了我落崖前的話?”

月清流不置可否,眼底映著湖水般的幽藍,片刻,才答非所問地啟唇吐出一句話,“冤冤相報何時了?一念執拗,便成心結。”

蕭紫衣因他的話,而停下手中動作,抬眸望向他,“你難道不想向鎖你在此的人報仇?”

“我隻做依著心意之事,隨心所起,索性所致。”

蕭紫衣毫不懷疑,月清流那種隨意與灑落從來掩飾不住。

“可並非每個人都能放下,一旦痛徹心扉,便是留下痕跡,再也抹不去了。”

蕭紫衣說完,繼續砸著鐵鏈。她能感覺到月清流落在她身上那道目光,如弱柳扶風一般。她的手不由得一顫,鐵鏈終於應聲而開。

“忍著點。”蕭紫衣叮囑,然後不等月清流回答,咬牙一使力,幹脆利索地拔出鎖鏈,另一掌飛快將早已準備好的傷藥敷了上去。

月清流身形未動,隻緊握了握拳,甚至眼也沒眨一下。蕭紫衣取了淨瓷瓶,倒出一粒丹藥,“吃下去,能幫助你傷口愈合。”

月清流接過,看也不看一眼,視線凝在蕭紫衣的臉上。他接過丹藥時,忽而手腕一翻,穩穩將蕭紫衣小手,握在了掌心。

蕭紫衣柳眉倒豎,望進月清流眼底,卻彷如跌進一潭碧水,搖曳出旖旎光影。風從水上掠過,波光鱗動,灑落一道銀鏈。有絲繾綣的溫柔,淺淺墜落,細細流淌。

“你這般不惜餘力救我,我該如何感謝?不如——”月清流俯身,醇馥的氣息拂過她的耳際,“以身相許,好不好?”

語義低沉,訴不盡無限誘惑。便是心神堅定如蕭紫衣,也不禁有一瞬,氣息紊亂。

這男人,宛如罌粟,生來就是誘人犯罪,使人沉淪。

蕭紫衣回過神,正要推開他,月清流像是知道她心裏所想,先一步放開了手,順手將藥丸丟盡了口中,沉聲笑道:“不過,我們得想辦法先上去,不然花前月下都不甚方便。”

“誰要陪你胡言亂語?”

蕭紫衣瞪他,為他的厚顏無恥倍感無奈。她伸出手抵住他背心,一股熱力自她掌心傳出,可才到他身體裏,頓覺有股抗拒之力,風卷殘雲般襲上來,將她輸進去的真氣吞沒,任她怎麽努力,皆像大力打在棉花上,徒勞無功。

“別白費力氣,這是鎖住大穴的手法甚為特殊,為族內流所傳,一般人解不開。”

“不早說。”蕭紫衣折騰得滿頭細密汗珠,收了招式盤腿而坐,“那你要怎麽辦?”

“無妨。”月清流揮揮衣袖,掠起一縷清風,“我既能活動自如,隻需自己運功衝開穴道即可,隻是時間問題。”

蕭紫衣微怔,方才他好像是說,這破解方法唯族內人才會?他能自己解開,又表示什麽?那些將他重傷,鎖在洞中之人,與他血脈相連,一息同胞?

想到這可能,蕭紫衣望向月清流的眸光,又更深了幾分。

月清流卻在此時別開了視線,投向身旁冰冷的石壁。眸光流轉間,他映在壁上的身影,孑然而蕭瑟。他不再看蕭紫衣,兀自盤坐於地,閉目調息起來。

蕭紫衣掉轉目光,看向石壁上的小洞。如墨的夜色,自洞中絲絲縷縷滲了進來,透徹心扉的寒涼。

是啊,人情冷暖,世事涼薄,這道理,她在娘親死去的那晚,不是早該明了?或者,還要更早——

她撫了撫手臂,一件微冷的衣袍兜頭罩了下來,“他們怕我凍死在此,前陣子送了件袍子來,我也用不上,一時倒忘了,你湊合著穿上。”

蕭紫衣抓下眼前衣袍,再望向月清流,他已又恢複了打坐的姿態,仿佛從未動過一般。纖長的睫毛遮住他天空般澄澈的藍眸,那身姿如雪,盛開在蒼茫天地之間。

她用衣袍將自己包裹住,思緒萬千。

這一夜,注定無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