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清流

蕭紫衣直覺全身像是要散架一般,肩膀的傷口蝕骨的疼,體內窒悶無比,每喘一口氣,都仿佛要了命。

但她知道自己還活著,在蕭逸山打出最後一掌時,她故意跌落懸崖,隻因在先前經過這裏時,她便發現崖下雖雲霧繚繞,卻在雲深處有一股清流,空氣打著旋浮動而過。所以她便猜測,崖下別有洞天。

隻是她從不是好奇之人,與百裏墨和戰成風一起若無其事走過時,卻不成想這麽快便會回來,還要依靠這不確定的臆測,來救自己一命。

她收起將身體甩落時,所用的繩索,自衣襟中摸索片刻,掏出一個淨瓷小瓶,倒出一顆藥丸,眼也不眨地吞了下去,之後又扯下自己兩截衣袖,簡單將肩處傷口裹了裹,總算暫時止住了血,但她的衣著,也暴露得如同清涼無袖裝了。這打扮在現代倒也常見,可放在這裏,怕是會驚掉人眼珠子。蕭紫衣撫了撫自己的胳膊,好在四下也沒別人。

她平素在墨身邊,便有隨身帶藥的習慣,為的是怕中秋夜之事重演。這瓶裏所裝,是她從禁宮中帶出的最好丹藥,有止血調戲之用。她本還計劃是否該到了幽國,拿這些藥去換些銀子,現下也隻好自己先用了。想到這裏,她不禁有些痛心地皺了皺眉。

藥力很快便襲了上來,蕭紫衣頓覺綿軟的身軀有了些力氣。她支撐起身,扶著石壁,開始打量所處之地。

這似乎是個處於崖壁半腰的隱蔽山洞,約有幾尺開闊,一眼望去,便可窺到全貌。地上有些稻草,壁頂滴落些水珠,珍珠般落在地上,聲音清朗。

蕭紫衣不禁苦笑,確實是個藏身的好地方,隻是,憑她現在的功力,想要離開洞中,重回崖頂,恐怕也是難如登天。

也罷,既來之則安之。

蕭紫衣走到洞深處,盤膝席地而坐,閉目開始調息。忽而有細微鎖鏈聲響,隱約傳入耳中。蕭紫衣心下一緊,這洞內,還有別人?

她起身在洞裏石壁上摸索,將耳朵貼在冰冷的石壁上仔細分辨,發現那聲音似乎是從

她身側的石壁後傳來。她目光落在石壁旁的稻草之上,若有所思。方才未及細想,這偏僻山洞之內,為何會有稻草?且洞裏潮濕陰冷,此處稻草竟僅是微微的潮。

片刻,蕭紫衣揚足將稻草左右分開,蹲下身一寸寸摸去,果然,掌中觸到一個凸起的圓石。

探?還是不探?蕭紫衣手按在圓石之上,略有遲疑。

也許一動,便是觸到什麽機關,萬箭穿心;也許,石壁打開便是另一個光明的出口。幾種可能,瞬時在蕭紫衣腦海中交錯而過。反正留在洞中上不去,早晚也是餓死,不如放手一試。

想到這裏,蕭紫衣將全身重量凝聚於掌,用力壓了下去。石壁在她眼前緩緩移動,竟是露出個內洞來。

蕭紫衣起身,走進內洞,一股血腥的味道,夾帶著潮濕的空氣衝入鼻子裏。

內洞不大,卻是光線更甚於外麵,仔細看去,原來洞壁被鑿出幾個圓滑的小洞,而耀眼的金芒,便透過小洞,張揚地跳躍進來,光影如箭,爍爍其華。

而讓蕭紫衣更加不曾想到的是,內洞中竟還有個男人。他斜倚著石壁,身材修長而挺拔,黑色的長發柔順地從肩上披散下來,在光線的照射下仿佛吸收了萬千光華。白皙的皮膚宛若完美的陶瓷,找不到一點瑕疵,那微帶了些水藍色眼睛,好似平靜無波的湖水,隻需一望,便可沉溺。

他身上素白的袍子領口微敞,露出誘人的鎖骨,同樣肌膚細膩的一大片胸前春光,似那明媚春光裏,綻放的一樹春桃,線條魅惑,無聲妖嬈。

用“美麗”這樣的詞藻來形容一個男子似乎不妥,但是眼下,蕭紫衣頭腦裏確實隻想起一個詞:“閉月羞花”,不知道這對眼前的男人是不是有點褻瀆?

隻是在他的白衣上,不合時宜地沾著星星點點的血跡,而那幾近完美的鎖骨,被一條拇指粗的鐵鏈從中中穿過,緊緊鎖在石壁之上。殷殷鮮血,還接連不斷從那裏湧出。襯得他的臉越發的白,唇色淺淺。

“姑娘可看夠了?”

那男人並沒動,自若接受蕭紫衣目光審視,姿態悠閑,風流恣意,仿佛並非身陷囹圄,而是在與美人花前月下一般。

蕭紫衣見他模樣,反倒鎮定下來。他無法行動,看來也是重傷在身,傷不了自己,那麽,此處就是安全的。

她向前幾步,索性在洞口蹲下,毫不遮掩地盯著他看,“我叫蕭紫衣,從山崖上掉下來,借寶地休養幾日,你是何人?”在這荒山野嶺,姓名身份,隱瞞與否已不再重要。

“月清流。”朗月清流,皎皎自華,蕭紫衣必須承認,人如其名。

“姓月?這姓倒也少見,你是月國人?又怎麽會被鎖在此?”

月清流淺紅的唇一勾,搖曳出華彩漫天,聲音輕柔中似是隱著誘惑無限,“反正你也無法離開,隻要你在此停留,早晚會知曉答案,又何必問?”

蕭紫衣莞爾,便也不再追問。眼前這叫月清流的男人,心思太過飄渺,明明人就在咫尺,卻好似蒙著輕紗幔帳,影影綽綽看不清楚。

她起身,想要上前走得更近,也許這樣方能看得更真切些。

“別動。”月清流輕柔的聲音穿越破霧般傳來,“我麵前幾尺,早已布下連環陣,若啟動機關,定會死無全屍,我要是你,就乖乖停在原地。”

蕭紫衣抬出的腳頓了頓,隨即繼續向前落下,一抹淡然微笑在眉宇間綻開,眼底寫滿滿不在乎,“橫豎也是出不去,不如試試看,要是能救了你,就算我日行一善,救不得你,大不了我丟了命,你也並無損失。”

月清流清淡無波的藍眸裏,終於閃過一抹流光,仿佛有珠玉粲然生輝,“你不怕死?”

“人終有一死,死又何懼?”蕭紫衣又向前一步,“再說,我不會死,因為我與某人約定好,要好好活著相見。”思及百裏墨那麵容,她直了直脊背,語氣愈發堅定。

“好,我教你入陣步伐。”

月靜流若絲綢的悅耳聲音,在空曠的石洞之內清淺飄散,如一縷風,穿透絲絲縷縷的日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