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落崖

顧人如斯,似籠了紗,隔了霧。那原本在蕭紫衣心裏還有些熟悉的容顏,此時看來,竟是不認識一般。

蕭紫衣垂下頭,在心底冷笑,原來,蕭逸山早就成了祁山王手中的一顆棋子。眼前浮光掠影般現出中秋燈會,百裏墨中箭墜河後,立於河邊那黑衣蒙麵的身影。難怪,她感到頗有些熟悉。圍獵太子重傷,想必蕭逸山在其中,也起了不可或缺的作用吧。

隻怪她為何沒能早些發現,也許,便不會有今日殘局。

“逸山,你也歸依了祁山王那叛賊?”百裏墨的聲音聽來,不悲不喜,卻水波般泛出一抹淒涼。

蕭逸山不答,麵色如霜,聲音冷硬,“我奉命取你性命,百裏墨,你的武功我清楚,即便拚盡全力,也未必能勝得了我,還是莫要做無謂的抵抗了。”

“蕭逸山,你廢話少說!我們有三個人,足以同你抵禦一陣子,我會盡全力保護二皇子!”

聞言,對於戰成風的一根筋,蕭紫衣倍感無奈。他難道就沒看到,人家身後也帶了十幾人來?無論怎樣看,人數上他們都不占優勢,還拿出來比?

但戰成風之言,倒也提醒了她。這群人的首領,看來就是蕭逸山,隻要引開武功最高強的他,其他人解決起來,便會容易很多。想到這裏,她咬了咬牙,眉宇間浮動些許堅決。

“戰成風,一會兒你護著墨,往幽國方向離開。”蕭紫衣壓低聲音,幾近耳語。

百裏墨身子一僵,隱約間似乎猜測道她想要做什麽,直覺反駁道:“不行,要走一起走!”

“墨,想想你身上的重任,聽我的,你要安全的活著。”蕭紫衣柔聲勸慰,“當然,我也會。蕭逸山是我大哥,他未必會殺了我,唯有我去引開他,我們才都有活著的機會。”

“可這太危險——”

“賭一把,總比都死在這裏好,你們先去幽國離此最近的崇州城等著,待我擺脫蕭逸山,自會去與你們會和。”

“紫衣——”百裏墨的目光,膠著在蕭紫衣臉上,一時間隻覺得所有言語,都凍結在了唇邊。

蕭紫衣上前,輕拍了拍他的手,“我和你約定,我們都要好好的。”

說罷,也不再等百裏墨回答,轉向不遠處的蕭逸山,揚聲道

:“大哥,我們各為其主,生死有命,但小妹最後還有幾句話,想私下同你說,不知能否借一步?”

蕭逸山冷寂的視線掃過,幾不可查地點了點頭。蕭紫衣立即笑著迎上,站在他的麵前。紫衣翩然,落在眼底如同雲霞。

“大哥,我想告訴你的是——”蕭紫衣忽然冰冷地頓了頓,“蕭家那場大火,是我放的,蕭夫人,也就是你的娘,是我殺的,蕭微雨那張臉,也是我的傑作,冤有頭債有主,若想報仇,憑本事來取我的命!”

蕭紫衣語畢,人已飛身而出,向著來時路返身躍去。隻有背向而馳,方能將蕭逸山引得更遠。而她有完全把握,那一句話,是蕭逸山的逆鱗。

果然,蕭逸山眼底寒光一閃,殺意頓如潮汐,風起雲湧。他拔地而起,便向著蕭紫衣追去,隻留下一個背影。

“不,紫衣——”

蕭紫衣最後那句話,雖是隔著些許距離,卻真切地傳入百裏墨耳中。他知道蕭紫衣是要保護他,去引開蕭逸山,可沒想到她會用如此決絕的方式。此時和盤托出蕭家往事,激起蕭逸山的恨意,無異於用蕭紫衣自己的命,來換他的命。

但沒有了她,他活著,又還有何希望?失去光明,便入地獄。

百裏墨最後那一聲怒吼,仿佛受傷的野獸,帶著絕望與凜冽,穿透蒼穹,直上九霄。

見百裏墨身形一動,蕭逸山帶來的黑衣人,齊齊圍了上來。而身旁,是緊迫盯防著他追蕭紫衣而去的戰成風,不留給百裏墨任何縫隙。

隻一耽擱,蕭紫衣與蕭逸山一前一後的身影,便已消失在茫茫林海中。

蕭紫衣用盡平生最快的速度,頭也不回地向前跑著,耳邊不斷有風聲呼嘯而過,但身後的腳步聲,卻是穿透疏疏的風,越發近了起來。

她知道,自己打不過蕭逸山,一遲疑便是死。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放手一搏。

一道凜冽的掌風破空而來,雷霆萬鈞。蕭紫衣憑著感覺微微偏身,才躲過一掌,另一股大力又自另一側襲來,直攻要害,毫不留轉圜餘地。

蕭紫衣自腰間抽出軟劍,反手去擋,卻撲了個空。那掌變式成爪,像一道霸道的風重重抓在她的肩頭,頓時有冷氣襲上肌膚,伴隨著徹骨的疼痛,飛濺起點點鮮

血。

這一招,撕破肩上衣衫,**在外的白皙肩膀,猙獰的傷口深可見骨,淌出的血絲如線,滴滴落在了地上。

蕭紫衣咬緊牙關,卻是將手中的劍握得更緊。她要堅持,爭取拖住越多的時間,百裏墨他們才能解決掉剩餘的那些黑衣人。

希望他們能一切順利,希望,戰成風能成功拉住墨,讓那家夥不要傻傻地追來。否則,便沒了意義。

“蕭紫衣,我蕭家待你不薄,你為何做出這等忘恩負義之事?”蕭逸山與蕭紫衣相對而立,臉上的憤怒幾欲燃燒。

“不薄?”蕭紫衣忽而笑了,一如既往的雲淡風輕,卻是充滿嘲諷,“如果讓我娘因在風雪中等了兩日,本就病弱的身子越發支撐不住而病逝,也算不薄?如果冷言相譏,動輒責打也算不薄?如果停了藥,不給請大夫,而害死小非,也算不薄?而這些,你蕭家大公子又知曉多少?蕭夫人一條命,和蕭微雨一張臉,換我娘親弟弟兩命,還算是便宜了你們。”

“你——”

沒等蕭逸山發作,蕭紫衣繼續道:“而你,還配口口聲聲談什麽忘恩負義?你與二皇子相交甚好,二皇子更是帶你不薄,先皇在世,也沒虧待過你,可你又如何回報?助紂為虐,背信棄義,來指責我忘恩負義,豈不可笑?”

“信口雌黃,強詞奪理!”

蕭逸山斷喝一聲,如利箭一般向蕭紫衣攻來。蕭逸山並不使用兵器,而是雙掌揮舞如刀。蕭紫衣提劍,才過十數招,便已被他強大罡氣震得氣血翻湧,幾次劍都險些脫手而飛。

肩頭傷口處湧出的血,已染紅了半邊衣衫,而胳膊也漸漸疼到麻木,出招開始不聽使喚,破綻越露越多。

掌風凜冽,宛若在眼前聚齊一片白光,光芒極致處,又夾帶著千鈞之力。蕭逸山一掌橫出,趁著蕭紫衣氣息漸散,狠狠地打在她胸前。

蕭紫衣“噗”地吐出一口鮮血,被這力道席卷而出,向後飛去。

身後,是萬丈崖壁。如破布偶般的紫影,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終是隕落不見。

蕭逸山奔至崖前,極目望去,山崖下霧靄蒙蒙,深不見底。縱使他那一擊不死,落入崖底,也該是粉身碎骨了吧。

他握了握拳,轉身離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