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擁抱

蕭紫衣搖搖頭,不去猜測這些問題。人生如棋,若子無悔,不管背後推動之人是誰,每個人總要走上自己應在的位置。

感覺到眼前的侍衛呼吸越發急促,顯然是氣息奄奄,她忙追問:“祁山王現在何處?”

“以破了正陽門……往皇上寢宮而去……告,告訴二皇子……”

侍衛這一句話並未說完,頭一歪,緊握著蕭紫衣衣袖的手,也無力垂下。蕭紫衣知道,已是無力回天了。

她起身,運一縷真氣,飛速向皇上寢宮而去。祁山王,這一步棋走得真是巧妙,環環相扣,不動聲色,現在看來,已成了定局。隻是蕭紫衣心中還帶著一絲僥幸,那畢竟是墨的親人,希望,還來得及——

幾個起落,皇帝的寢宮,鑾息殿,便近在眼前。玉璃做瓦,金磚為牆,襯著背後熊熊火光,竟是平素裏不曾有的金碧輝煌。

可蕭紫衣狂奔的腳步,卻生生停在了外門處。

這一刻,血腥漫天;這一刻,時光如劍。

鑾息殿前,簡直成了血肉橫飛的戰場。縱使在現在電視中,看過太多戰爭場麵,即使蕭府前,麵對滔天的烈焰,在蕭紫衣眼裏,都不如這一幕來得震撼。因為鑾息殿是禁宮中最後一道牆,所有叛軍,皆聚集在了鑾息殿前的廣場之上。

鎧甲鋥亮,刀鋒染血,火光漫天。

遍地都是宮內禁衛殘破的屍體,有的趟於地上,有的掛在牆上,甚至有的,被踩在了腳下。刀光劍影中,祁王軍勢如破竹,禁軍再無了反抗之力。

祁王腳步鏗鏘,自鑾息殿內闊步而出,手上晃動的,正是皇帝染血的頭顱。皇上的神情,雙目圓睜,驚恐中浮動一抹淒涼。想必被斬下頭顱之前,亦不曾想到,會死於自己最信任的愛將手中。

試問天下權勢,又有幾人可比肩共享?

“皇上已死!”

“太子誅殺!”

“皇後自縊!”

人群中爆出擂鼓般聲音,字字如爆竹,炸開在高遠的夜空裏,震動著殘餘禁軍的心,已是再也沒有

再戰之力。

隨著那些人紛紛丟下武器投降,祁山王揮了揮手中頭顱,於台階之上俯視眾生,一陣歡呼聲響徹雲霄。這是隻有勝利者才會做出的姿態,這如漠漠蒼山一般的男人,終於握住了天下江山。

“隨我去殺二皇子!父王,在此的等候我的好消息!”

一青衣男子出了隊列,蕭紫衣看到祁山王眼底讚許的目光。那人眉宇間與祁桓有些神似,卻更加硬朗,是祁桓的大哥,祁山王長子祁睿。

是了,墨,墨還在書房中!

蕭紫衣如遭點擊般躍起,拚盡全力往回趕著。墨,可醒過來?可逃出了房裏?一絲前所未有的恐慌,衝擊著蕭紫衣的心房。她生生後悔,為何要給百裏墨多燃了幾支檀香?為何要讓他熟睡?為何,偏偏是今晚?

她心急如焚,恨不能插上雙翅,飛回到百裏墨身旁。

還未到南書房,遠遠兩道人影飛掠而來,身如疾箭,勢如閃電。蕭紫衣身形一頓,待看清來人麵容,一顆煎熬許久的心,這才放了下來。她聽到自己全身血液緩緩恢複流淌的聲音,徘徊不去的那股寒涼,如晨霧般散去。

“紫衣,你去哪兒了?”百裏墨在蕭紫衣麵前駐足,見她安然無恙,臉上也同樣是鬆了一口氣的表情。

蕭紫衣拉住他,“你怎麽來了這裏?”

“是戰統領來報信,說有叛軍入了宮,南書房那邊已有兵士湧入,我與戰統領一路廝殺,想先找到你再議。”

蕭紫衣目光落在身邊的戰成風身上,波光粼動的清眸中,有一瞬的遲疑。畢竟眼下風雲變幻,人心叵測,誰也不知道,笑在人前的夥伴,會不會背後便是無情一刀。自古人心不如水,等閑平地起波瀾。

“蕭姑娘!”戰成風上前一步,矮身便跪在了地上,“圍獵回來,成風重傷未愈,一直沒有當值,便在休養,因此才能在亂軍之中,苟且逃出,成風本是戰死不足惜,可蕭姑娘您與二皇子,對成風有救命之恩,我就是拚著一死,也要趕來給二皇子報信。”

戰成風說到這裏,似是明

了她的顧慮,仰頭和蕭紫衣對視。

是那樣一種目光,閃著不動如山的信念,瞬間便感染了蕭紫衣。在樹林之中,她也曾見過他這樣的眼神,那是為夥伴複仇的堅定。而現在,她絲毫不懷疑,他是為救自己和百裏墨而來。

“成風願助蕭姑娘和二皇子,殺出重圍,萬死不辭。”戰成風的額頭,重重磕在了地上,字字鏗鏘,沉澱在微涼的空氣中。

“戰統領,快起來,祁睿已帶著兵士自鑾息殿而來,稍後便到,我們並無多少時間了。”

“鑾息殿,紫衣,你自父皇那裏來?他怎樣了?”聽了蕭紫衣的話,百裏墨忙問道。

“皇上他——”

麵對百裏墨關切的雙眼,蕭紫衣忽然說不下去。眼前浮現出皇帝染血的頭顱,祁山王月光下閃著寒光的刀鋒。她也曾失去過至親,照顧自己的娘親,相依為命的弟弟,所以明白那赤裸luo的痛,會讓人崩潰。

她的躊躇,看在百裏墨眼裏,頓時仿佛明白了什麽。他眼中激動瘋狂暴漲,身形一動就要繞過蕭紫衣,“我要去看看,父皇母後他們究竟如何了!還有皇兄,他傷還沒好,一定等著我去幫他!”

蕭紫衣自後麵環住他的腰,死死不放手。她將臉貼在他微涼的背上,感覺到他在顫抖。她眼中浮動起氤氳的霧氣,聲音卻鎮靜而淡薄。

“皇上死了,還有皇後、太子,都被祁山王的人殺了。”

“不,我不信!我要親眼去看看!”

百裏墨掙紮著,蕭紫衣卻越抱越緊,緊得幾乎要將他融入自己身體裏。她隻知道,不能放手,否則,便會永遠失去他。

她不願他去麵對親人那血淋淋的屍首,不願他看到那一片殘破,更不願他見到,皇帝臉上死前猶自帶著的那神情。現實如此殘忍,又如此無奈。

想到這裏,她情不自禁將唇貼上他的背。隔著薄薄的衣衫,這輕柔一吻,像是跨越了千年。

紅的火,墨的空,黑色和紫色兩道身影相依而立。空氣中的寒意將散未散,吹落一夜星如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