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此心如璽

言歡回家並不算晚,是這幾天少有的早。

裴夕正在冰箱裏拿汽水,一時怔怔,回過神後問道,“你喝什麽?”

“汽水。”他態度少有的平和。

她從冰箱裏拿出兩罐冰凍汽車出來,將其中一罐遞給了言歡,兩個人坐在沙發的兩頭,誰都沒有打破沉默,空氣裏隻有喝水輕微的聲響。

“芳菲明天回去安城。”他突然打破沉寂。

“安城?”她的心不停地開始砰砰作響,連自己都控製不住悸動。“你和她?”

“我和她什麽都沒有。”他將汽水喝完,罐子扔進垃圾桶,繼而在沙發上站起身來,“我累了,先去休息。”

裴夕去書房開電腦的時候,言歡正好去了洗澡。

大概剛剛還在書房裏看書,桌子上有些混亂,略帶著眷顧的指尖滑過每一本書籍的封麵,冰涼的觸感微微傳遞而來,看著那些書上剛強有力的字體,就是忍不住要微笑。

放書的抽屜沒有關好。

她偶爾會用言歡的書房,卻很少近他的書桌,書桌上唯一的一個抽屜,加了一個細細的小鎖頭,跟這隻嚴肅的辦公桌完全不是同一種風格的。

她那時還覺得很奇怪,那是一個細細銀色的小鎖頭,看來用了好一段時間了,可見抽屜裏鎖著的也不是貴重物品,但一定是主人想悉心存放的東西。

此刻那個抽屜輕輕露開了一個小角。

他鎖的抽屜,一定有不想讓人知道的秘密,一定有不想讓人看到的東西。

如果那些與她無關的話。

可是她不知道為什麽就看到了,書房的日光燈投射下來的燈光,透過那一角的縫隙,那一串歪歪扭扭紅色的編織繩,上麵還扣著一顆珠子,映得燈光反射出來。

那時候學校裏的女生,全部興起用編織繩來編手鏈,她跟風的時候,也曾買過一些回來編,剛好那時言歡生日她忘記了,就將這個歪歪扭扭的繩子送了給他。

他嫌棄得要死,又說很娘,又說難看。

有沒有收下最後她都忘記了,可是時隔多年,居然在這裏看到了這條編織繩子。

她很少送過言歡東西,要真的想起來,也就是這

麽一次,當時是胡亂蒙混過關,也沒想過他會怎麽處置。

這些年來他應該是極其恨她的,怕是關於她的一點點東西都不願意留下,他xing子偏沉,做事一向清楚利落,倒沒有想過他會把這東西放在身邊。

言歡還在洗澡。

她腦子裏混亂一片,將抽屜緩緩地打開。

那年在海南島拍的照片,從沙灘上撿來的貝殼。

她的高考錄取通知書。

她為了補償他而粘好的模型。

一並收在抽屜裏,一塵不染,被妥善安放。

那些年他與她之間無法言語的情愫,在這個抽屜裏慢慢地被回放出來。

與他相識的那幾年盛烈的年華,從來沒有消失過。

其實那也是她一直想妥善安放起來最美好的記憶。

她將一切歸回原位,退出書房回到了客廳。

那一夜不知道為什麽,整個心裏悶得發慌,怎麽樣眼淚都掉不出來,好像什麽東西都是空蕩蕩地一片,眼睛所能看到的,就是白花花的天花板,月光進屋,隻能看到一片暈白。

半夜聽到有聲響,裴夕起身,透過門縫看客廳,隻能看見他一人立在陽台之上,衣服單薄卻一點不覺得寒冷。

她從屋子裏找了件外套,走了出門。

聽到聲響,他回頭過來,聲音很輕,“還沒睡?”

裴夕隻是笑,然後又搖頭,夜色太暗,她笑自己,他看不到,何必強顏歡笑。“你呢,怎麽不睡?”她用故作輕鬆的口吻問道,“是不是芳菲要回去安城,你睡不著?”

他一僵,並不回答。

裴夕立在原地,沒有再上前,其實知道答案的,怎麽會不知道,明明出口不是要說這些話的,為什麽現在還是說出口不對心的話。

明明不是要說這些話的啊。

突然覺得麵前有些動靜,他指尖冰涼,觸在她的臉上,語氣有著三分無奈七分好笑,“你說這些傷害我的話,自己倒哭了。”

裴夕不敢出聲,怕一出聲就控製不住。

“怎麽會變成這樣呢?我這樣bi你,bi我自己,真的好嗎?”他垂下眼來,那麽近的距離,夾雜著淒涼的月

光。

一直以來,她被那些過去困擾得不能自己,一直以來,她害怕傷害重蹈覆轍。

但被困擾的不隻是她啊,他所麵對的阻力和心理壓力,一點都不比她小,他才是那個要穿破重重障礙不惜一切的人啊,一直以來都是他無條件包容和照料,哪次的麻煩不是他收拾,哪次的錯誤不是他原諒,她怎麽從文輕離開的陰影出來,怎麽再有了陽光微笑,都是因為他啊。

“告訴我,你有一點喜歡我。”他苦笑著要求。

她搖頭,卻是抓住他的手,“我不確定我是不是將你當成心靈一時的慰藉,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像你對我那般愛你……”她神色恍惚如遊魂,再有一點點的壓力就要碎掉。

“這些並不重要。”他在她最痛苦無助的時光裏侵入,這份感情從開始就是他的趁虛而入步步bi近,想得太多就有太多顧忌,他不敢去浪費一點的時間考慮任何東西,如同當年一樣,恍惚之間她就消失在他的視線裏,一走就是5年。

“我隻是在想,如果不能跟你在一起,我要怎麽辦……”

紀言歡如遭電擊,震了一下。

“我那麽依賴你,依賴到我自己都覺得害怕的地步。”

“裴夕,告訴我,你喜歡我,對不對?”他屏息看著她,一顆心提到了頸間。

她茫茫然點頭,“這些天我在想,我喜歡你,是不是比我自己發覺地還要早,是海南島的那次,還是我跟文輕分手的時候,或者是你把吊著的我從圍牆上救下來的時候……”可是不行。

她這樣做是錯的。

文輕不會原諒她。

紀家爸媽也不會原諒她的。

有一種熾熱的暖流從心房直透四肢,他隻覺連手指的神經都在跳動。

“你信不信我?”他呼吸微緊,目光鎖定她的臉龐。

她無端又覺得想要掉淚。

從她認識紀言歡的那天起便知這個男人擁有讓人臣服震懾的主導能力,“信……”

“那將一切都交給我就好。”高掛在上的明月如同鍍上一層迷蒙的水霧,隻要兩個人相互依偎著,那些刺傷人的過去,是不是可以忽略得,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