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把她賣了的人來數錢
偌大的嚴府燈火通明，壽康院內一派祥樂的景象。丫鬟仆婦們侍立在正屋門外聽候吩咐，屋裏自有各房兒的貼身大丫鬟侍立在各自主子身後。門口兒處有請來唱曲兒的伶官兒，咿咿呀呀地唱著雅俗共賞的曲調兒。
“一家人坐在一起開開心心的，不需大操大辦，過節過的是人，不是這些戲呀、曲兒呀的。蘭丫頭這安排不錯，簡單請了幾個伶官兒換著唱曲兒，既新鮮，又不鬧騰。”嚴老太太讚許道。
“老祖宗歡喜就好”，王馨蘭忙笑道，“聽了老祖宗這一番誇啊，接下來我都不用動筷兒了，光是開心著就飽了。”
“就你嘴甜……”老太太笑道。
“哎……”王馨蘭忽然麵色淒然起來，道，“咱們這一家子其樂融融的，卻有多少人家團圓不了呢，想想這心裏也是怪難受的……”
韓璐看了她一眼，心想你什麽時候這麽悲天憫人了？難道是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
就在韓璐以為王馨蘭一定會耍花招的時候，聽到王馨蘭的話，果然沒有失望啊。
“下午小環去街上采買，可巧兒不巧的，遇到了三弟妹的哥哥和嫂子。這二人正因著過節家裏冷清而邊走邊掉眼淚兒呢。小環一時於心不忍，就將他們二人帶回來了。”
王馨蘭說著，看向韓璐，笑道：“三弟妹，不是嫂嫂我多嘴。按理說這種喜慶熱鬧的團圓節，你怎樣也該趁著上午沒事兒的時候回娘家瞧瞧的。”
“肅妃娘娘雖說回府省親，但聖上點名了說恩賜在母家吃午飯，所以咱們若是自己有事兒的，實在沒必要一大早就起來巴巴兒地等著。”
韓璐哪兒能聽不出王馨蘭話裏的意思？擺明了是在說，她為了巴結肅妃，而不去搭理自己的兄嫂。隻是這話王馨蘭並未明擺著用確切的字句說出來，所以如果她非要抓住這一點而反駁的話，反而讓人覺得做賊心虛。
“大嫂怎麽認識我的哥哥嫂嫂啊？”韓璐道，“好像並不是大嫂出麵向兄嫂買的我啊，大嫂不會是特意把我兄嫂請來做什麽文章的吧。”
“到底咱們兩家有著這麽一層關係，我怎麽能不認識呢？況且……”王馨蘭欲言又止，笑道，“算了，都是過去的事兒了，嫂嫂知道你不願意提起，自然也是不能說的。”
韓璐正想要問她，到底有什麽事兒是不能說出來的，便聽到一聲——
“胡鬧！”嚴老太太道，“既然親家已經到了咱們府裏，豈有不讓親家上桌兒的道理？”
王馨蘭為難地笑笑，看了韓璐一眼，又看向嚴老夫人。故作低聲的說著：“老祖宗，我也是為三弟妹著想啊……三弟妹一直以兄嫂為恥，如今三弟妹這樣光鮮亮麗的，可那韓平夫婦去是粗布麻衣、沒見過世麵的樣子……我是怕請了他們上來，會讓三弟妹覺得丟臉啊。”
嚴老太太看了她一眼，道：“子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璐璐承蒙兄嫂照拂養育大恩，豈能忘本？璐璐，你說是不是啊？”
雖說嚴老太太是詢問的語氣，但是表情已經是十足的
責怪了。
韓璐尷尬笑笑，一時倒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畢竟自從嫁到嚴府之後，她的確沒有回韓家看過一眼。但那也是有原因的啊！誰讓那對惡毒的夫婦，打算用她的性命來換五百兩銀子的！難道她被人賣了，轉過身來還要樂嗬嗬地把銀子人送過來嗎？哪有這樣沒智商的事情啊！
“奶奶，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很多事情是不可一概而論的”，嚴煜道，“如果是我，被自己的家人為了區區五百兩銀子就給賣了，我是斷不會回這個家的。”
“豈有這樣的道理？”嚴老太太已經徹底怒了，聲音中已經透出了一家之主的極大威嚴。
“你莫要拿自己作比，咱們嚴家富貴之家，自然不會出現這樣的事”，嚴老太太道，“但是尋常人家，賣女養子、賣大養小的事情大有人在。為了一家生計，許多男兒不惜去了自己的子孫根而入宮，許多女兒不惜去大戶人家做妾，難道這不是出於一個人的良知該做的事？”
這一番老腐朽的言論，聽得韓璐簡直要拍案而起了！之前韓璐對嚴老夫人是很有好感的，總覺得她很親切。可是如今她這樣的言論一出，韓璐真的很想要把她拉到大街上，接收新世界的批鬥啊有木有！
“璐璐，你若是真以這件事情而責怪你哥哥嫂嫂，可是太不懂事”，嚴老夫人板著臉，教訓道，“你記著，於未出閣的女兒而言，父死從兄，兄長讓你做什麽，那自有她的道理。況且為了兄嫂的家計，難道作為女孩兒，就不該有這種舍己的覺悟麽？”
“嗬嗬……是……老祖宗說的是。”韓璐值得尷尬點頭應道。
不然還能說什麽？難道還能在中秋家宴上和長輩們爭吵麽？況且她還想要繼續在嚴家生活的好吧？和嚴老太太鬧翻了，在嚴家還哪有好日子過？
凡事沒有無因的果，估計老夫人對她的態度之所以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就是因為之前黑風山寨的事。
“哎……”此時韓璐除了從心底裏長歎一口氣之外，也實在沒有什麽其他的紓解方法了。
原本覺得嚴老夫人是在這府中，除了嚴煜和春秋、冬夏之外，她最願意親近的人，但是現在……發現就連嚴老夫人也不是她喜愛的長輩了。當然，這位長輩也並不像從前那樣喜愛她。
“小環，你去，把三少奶奶的兄嫂請過來。”嚴老夫人吩咐道。
一想到要見到那兩個把她賣了的惡毒夫婦，韓璐真的恨不得把麵前的整碗熱湯都潑到他們的臉上去？
如果他們真的有什麽迫不得已的理由也就罷了！可偏偏他們之所以賣了她，隻是為了……還賭債！當然，很有可能還會以多餘的那些錢去繼續賭。
不多時，小環帶了韓璐的兄嫂過來。
直接見那對惡毒的夫妻一見了她，就嚎哭著撲了上來。
“好妹子啊……哥哥對不起你啊……”
“妹妹，你千萬不要怪嫂嫂啊……嫂嫂也是為了這個家好啊！畢竟咱們韓家到現在還沒有香火，你哥哥要是真被
他們抓去殺死了，韓家就徹底絕後了啊……你要體諒嫂嫂的苦心啊……”
“妹妹啊……哥哥錯了，哥哥真的知道錯了”，韓平跪在地上，這抽泣的聲音到不似作假，多少還是有些許真正的懊悔在裏麵的。
可是，韓璐已經不想要去體諒這微不足道的懊悔了。因為他們今天能來到這裏，能跪在地上，就已經說明，他們的懊悔抵不上金錢的誘惑。
一定是王馨蘭那邊做了手腳，讓他們過來這一番哭號做戲的。
韓璐也懶得演下去了，直接轉過頭去夾了一口菜，塞進自己嘴裏。打算就這麽悶頭吃飯，完全裝作沒看見這兩人。
“妹妹啊……”忽然一隻腿被人抱住了，聽得聲音，是她嫂子錢紅，“妹子啊，嫂嫂對不起你啊……可是你千萬不要怪你哥哥啊。你哥哥他現在已經改邪歸正了。自從還清了賭債之後，他真的再也沒有賭過了。”
“三個月前，我和你哥哥來找你借錢，真的不是讓他去賭，而是因為你哥哥他得了重病啊”，錢紅的戲演得很不錯，足以亂真，“當時他跪在地上吐血，你還狠狠地踹了他一腳，璐璐……那一腳險些要了你哥哥的命啊！看在這個份兒上，你就饒了他吧。”
“我們真的沒有惡意，隻是想要彌補對你的虧欠，想要咱們一家人別散了啊”，錢紅說著，竟然重重磕起頭來，“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是我害得韓家險些家破人亡！嫂嫂求你了，千萬不要不認哥哥，千萬不要和我們斷絕關係啊……求你收回之前的話吧……”
韓璐聽得簡直頭疼！三個月前？三個月前她根本就沒見過這兩個人好吧？
況且韓平現在看起來結實得很，哪裏像是得重病的樣子？有什麽重病，三個月就能迅速隻好的？你們的謊言未免也太好笑了些吧！兩個人渣，惡心人。
“哎……”王馨蘭適時地用帕子抹了一下眼角，道，“剛才你問我是怎麽認識你兄嫂的，我本是不願意說的。但是如果三個月前，我沒恰好遇見爬著回家的你哥哥……可能現在他已經是一具死屍了……”
“是啊璐璐，這一次哥哥能保住小命兒，多虧大少奶奶請了遊方的名醫給開了藥，而且還給我們足夠抓藥的銀子。不然哥哥……哎……”韓平道。
韓璐對韓平的第一印象是——敦厚老實、懼內。
但是現在，她已經完全對韓平改變了看法。這人看似敦厚，但實際上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奸詐小人。果然，好賭的人沒有一個切開不是黑的！
“好了哥哥”，就在大房和二房都等著看韓璐怎樣發飆的時候，卻忽然見韓璐笑著起身，滿臉親切地扶起了韓平，“從小兒哥哥就愛和我開玩笑，總是用紅色的花汁子來騙我是血。上一次我還以為哥哥和我鬧著玩兒呢。是我的不對，給哥哥賠不是了。”
這一舉動，弄得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嚴煜在內。
所有人的麵上都是驚訝的、所有人都是一瞬靜止的，隻有韓璐，笑得極其燦爛。嚇得韓平和錢紅腿都哆嗦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