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言禪參禪不懂禪

趙謙扶其臂,邊走邊道:“由今西出赤雲,走個三天路程便是青陽縣,再入汾水關,再遠地就沒去過了,以前老爺在荊門為官,我也就有這福氣跟其到處走走,天下之大,不過哪是我這等人看得透的,記得我曾也遇見未明師傅,他說他一年得行個千百裏的路,這片地上何止萬裏,他走了大半輩子,依舊見不到頭,他隻說去過了朱雀,走完了半個南瞻部洲,後來玉徽被滅後,朱雀勢更甚,再轉來我們西樓瞧瞧這萬裏祁連山,不過未明師傅那日閑談,說天下間人中龍鳳很多,有說而今這勢是個大勢,直指便是萬年前春秋史再起,更名喚做那啥來著,哦,記起了,大和尚說這是後春秋,乃是入史諸侯紛飛一大勢,俺小時候就靠著教書先生教課,我於一旁偷聽認了幾個字,先生大好一個人,每次總也不趕我,那和尚後邊說的深奧,我沒讀幾天書也就聽不懂了,說出去也不怕讓你笑話笑話,那和尚還替俺瞧了瞧麵相,沒富貴命相,能平安些便是最好,如我這輩子就不指望什麽了,話說出這西樓外就有千裏土地,玉徽,朱雀都有千餘裏方圓,再者就是這南瞻部洲萬萬裏,還有就是北方俱蘆洲,大的很呢,天下這般大,如小哥般有遠見的少之又少,小哥兒怕將來成就不凡,我這人沒啥本事,就是識人特別的準,小少爺你若是哪天回來,別忘了我才是嘞。”

趙謙便走邊道,這山門外小道下山路滑,二人格外小心些,這趙謙今兒不知是不是話匣子開了,一個嘴叨叨個不停,葉低眉嘴唇雖有些慘白,但也樂得聽其言。

葉低眉而今囊中也未剩多少銀錢,扯了扯嘴巴喃喃道:“後春秋,百家並起,娘說前春秋是天下大勢,漢王出,四海歸,這後春秋又是何般景象?”其隨即其又是搖了搖頭,對小管事道:“管家怕是會看走眼了,如我這等小門小戶的娃娃能擔何大任。”

葉低眉說話文鄒鄒,其心智本就早熟的很,而今搖頭晃腦,倒是有點小學究般模樣,這小管事嘿嘿一笑,一手按住山壁,有些懷念道:“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就是從小被俺欺負的鐵蛋兒,近兒也是混了個驍騎營校尉,說來,我這輩子瞧間的人還真不少,到了郡府中見了不少大世麵,那會還遇見個喚做杜青蓮,有名的青樓狀元,對我這等小人物就是風華絕代的,就是那花坊勾欄裏填那詩詞雅賦的風流人,就是花間集中幾個清伶人都為之傾倒,小的僥幸當時隨郡守入這名坊花間集,聽得其一言半句,雖是其當時醉酒朦朧,酒意甚濃的,於這樓上緩步走了下來,邊走邊道,“朱雀出凶星,可使得蒼生伏,萬物亂,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災禍必起,那黃旗一倒,屆時天下必亂”,幾字放出,頓時酒樓中鴉雀無聲,隻靜靜隨著狀元郎腳步聲出這樓,你想想能入那花間集的人非富即貴的人,誰不又幾分頭麵,那狀元郎就搖搖晃晃端著一白玉壺,醉熏熏的出了酒樓,其嘴中好似還有念叨著什麽,郡守隻靜靜喝酒,並未言,我雖是心中敬佩那人的瀟灑風韻,卻是不敢去瞧,距今也算是一年了吧,那狀元雖是未參加過科舉,卻是以詩出名,詞曲多流傳於花坊間,為那伶人傳唱,其於赤雲城中呆了一年久,數月前便不知去向。”

葉低眉聽這話雖是覺著荒誕,卻也不由搖了搖頭,不以為意,縱使這西樓覆滅,其眉頭也不會皺一下,身都不得而立,何以齊家治國平天下,而今這三餐不得果腹的葉低眉,實則心

中難堪。

趙謙眯了眯眼,見著葉低眉麵色未動,其卻是低低道:“花間一麵後,那勾欄狀元就消失於赤雲城中,一日後,咱這赤石城外十裏地那赤石村就鬧出了瘟疫,死了好幾百號人,雖說這與狀元郎是一絲關係未有,狀元爺定然知曉些事情,但我心中卻是難掩的蹊蹺,狀元爺言這凶星起,必然生災禍,前幾日,就一直覺得心神不寧的很,聽說城上黃旗倒了,雖是未傳來大災禍。”

這話一出,葉低眉頓時麵色一變,赤石村驚變,數百號人化為粉塵,那清麗身影便隨之而逝,葉低眉趕忙將頭低了下來,手臂緊握,見得青筋道道,醒目的很,小管事倒是並未注意,葉低眉聲音清冷詢問道:“這狀元郎如此縱意花叢,而今還有消息?”

趙謙搖了搖頭道:“每每狀元去一地,這花坊間都相互追捧,每個紅牌伶人都能以可得這狀元郎題詩詞一首而引以為傲,或詩詞一首伶人便會紅極一時,不過許久都未聽得這狀元郎一絲風聲了,這狀元爺怕不是一般人,我記得當時其瞧過來一眼時,郡守老爺連頭都抬起,額上落下不少汗。”

葉低眉哦了一聲未再言,唇齒間卻是絲絲滲血,壓緊咬下唇,勒出一道血痕,將這杜青蓮三字反複念著,葉低眉不敢忘,阿娘硬是被熬成了那般模樣。小管事突覺渾身一陣冷戰,突覺有異,不免回頭看了一眼,卻是未瞧見低頭的葉低眉。

兩人緩步下了山間,倒是於這青石道口上見著個手揣雙袖間的須眉和尚,其立於石上不斷自言自語,和尚一身素袈裟,個子高的很,趙謙趕忙上前彎腰打招呼,客氣的很,但凡是些看似得道的和尚,趙謙勢必都得行個禮,說是這府間的規矩,趙謙頓了頓,緩聲道:“未明師兄多久未回這禪寺了,主持言你出外遊曆已有一年之久,郡守頗為掛念,都指望著你能給你多說些佛理,而今於這山口中見了你,今兒回去了,我就跟郡守說說。”

未明和尚行了個佛禮,對趙謙道:“多謝施主掛念,而今會暫回寺中一段時日,過些日子貧僧自會入府與郡守一敘。”

和尚對葉低眉點了點頭,小管事趕忙欠身道別,這和尚好似並不愛多言,但依管家這忐忑模樣,由此見得,這和尚於郡守府中怕是地位不低,依葉低眉而言,約莫是個很高很高的高僧。

葉低眉雙手合十,回了個佛禮。

和尚轉身即走,搖頭自言自語,道:“本來清靜圓明,為何生世界,卻是一點都不明了,一點都不明了,迦葉之言記不清了,依舊得翻開再看看。”

迦葉和尚是一**,於瀚海邊上枯坐大禪,最後大徹大悟,最後一步踏出,最後是否修的大圓滿,一步成了仙無人可知,但這迦葉留世間的隻言片語卻是成了瑰寶,本是默默無聞的和尚,最後卻是天下驚聞,這便是大智若愚?葉低眉突而心中一晃而過,輕聲念道:“覺海xing澄圓,圓澄覺元妙,元明照生所,所立照xing亡,迷妄有虛空,依空立世界,想澄成國土,知覺乃眾生空生大覺中,如海一漚空,有漏微塵國,皆依空所生,漚滅空本無,況複諸三有。”

未明轉頭,很是驚愕,這拗口佛理,縱使浸淫佛理甚久也不見得說的出,《迦葉佛經》雖是留傳甚廣,但幾人可輕易說出?

葉低眉念完這句,並未在意這未明和尚啥表情,娘也深的佛理,少時其記xing便

是斐然,娘說一遍,他就記得,說是過目不忘又誇張了些,但若是欲去記些東西卻是一點都難不得他,這佛理便是那清素女子一字一句的念出。葉低眉小時身子骨不及其他孩童,顯得瘦弱些,但較之其他孩子,就腦子轉的快些,村裏沒孩子想不開去欺負葉低眉,曾經欺負過葉低眉得李家二胖子說是好幾日都見著夜半鬼了,慎人的緊。阿娘說修武可以強身健體,葉低眉也就一直等著爹爹回來,而今葉低眉三步喘一口氣,之前受了王涉數腳,加之有些先天不足,能強撐下行這麽遠頗為不易了。

和尚瞅著葉低眉行了幾步,瞧著葉低眉淡淡道:“記得當時我第一次入山時,山色晦明晦暗,雪下得極大,師傅就拉著我手一步一步的攀上這八百多座階梯,至山頂時天色依舊不明,師傅便為我取了個佛號名為未明,若說禪理,這東西虛無縹緲,在你麵前有一物,你說其是禪,那便是極大的禪,說不是禪,他就什麽也不是。”

突如其然。

葉低眉低了低頭,小聲道:“大師,我不懂禪理。”

和尚皺了皺眉,踏階而上,好似籲了口氣,一邊趙謙反倒迷茫的很,二人不知打的是何啞謎。

葉低眉心中驚愕,踟躕了一刻,有些緊張,麵色有些通紅,道:“有一段時日,我僅僅會言,“是”或“不是”二字,記得他們便這般叫我,不是,僅是個名,大師言,這是不是禪?”

和尚頓了頓身,回頭認真瞧了葉低眉一眼,反而輕輕的笑了聲,道:“山中粗茶,小施主若是有些功夫不妨留宿幾日,小施主若是言禪,你我便言些禪,小施主若不懂禪,你我便說說話如何?再者小施主而今身體頗為虛弱,若是不多做休息,這晚來天欲雪,這天還會再冷些,若是多受些寒,寒氣入體,不是和尚我胡言,這般下去恐有性命之憂。”

趙謙驚訝,這未明和尚就算見得郡守依舊那不鹹不淡的模樣,居然對這小子如此青睞,郡守每次見著這未明和尚愛理不理之樣,一點都未怒,反倒很是恭謙模樣,趙謙可不懂其中之意,葉低眉搖頭,自嘲的笑了笑,卻是止不住咳嗽,趙謙眼疾手快,趕忙過去撫順了,過了良久,葉低眉才小聲道:“我欲去修行,但欲留發,佛門留不得我,而今也不願歸家,隻想到處走走。”

葉低眉轉身,朝山下走,未明又是皺了皺眉,幾步踏來,拈起葉低眉一手,沉吟了片刻,道:“傷入肺腑,而今最好隨我入寺中修養數日再作打算,如你這佛xing,入空門,三千煩惱盡去,修至佛陀金身也未嚐沒有希望!”

葉低眉,擺手,告退道:“身體發膚,盡非我所生,多謝大師好意。”

未明釋然,道:“你就這般走,當真無牽無掛,和尚若言能救你性命你留是不留?”

和尚一眼好似看透葉低眉,葉低眉神色有愧,撫了撫胸口處揣著的麵皮,深怕下一刻就失了去,退了幾步,突而坦然,本就爛命一條,奈何沒見著想見得人,心中有些牽掛,心裏又想去見娘了。

一陣寒風吹過,手腳冰涼的葉低眉戰栗了下,眼中血絲滿滿,和尚嗬嗬道了句:“出不出家在你,留不留發也在你。”

趙謙麵色詫異,這小子本是富家子弟,怎會突然命不久矣,心中奇怪,也未嚐多言。

葉低眉終是一陣穀中刺骨寒風冷冽,透心而涼,昏厥了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