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三年一晃若雲煙

換上麵皮之後就是另一番模樣,麵皮粘於臉上好似生了根,與真無異,很是神奇。

葉低眉輕手拂過這麵皮,心生念想,那屋乃是從前一狀元郎所居,莫非便是那狀元郎模樣,為何又會留張麵皮於此處?葉低眉思索於那深夜苦讀之人,奇異的很,手臂間銀鈴輕顫,這三年間葉低眉突覺得有些奇異,好似眼前有些東西揮之不去,就藏於這周圍,葉低眉每每緊張回望,一片空若鳥行處,葉低眉不由想起當日於那舊屋外一道白色身影。

七月纖細慵懶,林中青木不變,過若夏夜,一抹豔麗,sao膩的很,再伴些蟬鳴鳥叫,山風掠過,這夏日也算換得一抹涼哉,葉低眉最是懷念枕著娘親的腿,大蒲扇搖曳,與之說些長短,很是恰好。

輕羅小扇流螢,月色涼如水,河漢清且淺。

葉低眉脫了褲子入林抓肉禽,以作主食,以肉搭配拳腳功夫方才是修煉之道,葉低眉也剛剛才吃了數月,林內鳥獸不同於他處野獸極其靈敏,就屬那脫兔,奔的就是跟脫韁野馬一般,根本逮不著,葉低眉若不是修習了幾分拳腳功夫,別想揪住皮毛,葉低眉也不好受,每日夜裏偷偷摸摸的來抓,兩至三日才有收獲,對其而言,這日夜奔襲,比每日一套小擒拿練下來更費神,小跑怡情,奔波便是勞累異常。

入寺三年,每日皆是如一日,夜間以冰水敷身修煉,《兩擒戲》還有那莫名得來的耳聽之術,三年下來其以羅漢坐臥之法沉睡一千與日,一百零八便是一循環,而今已然十個循環,每日睡覺姿態各異,舒適異常,自從做那黃粱一夢後葉低眉每日酣睡地便移至羅漢堂內,堂中奇異,不管天氣如何苦寒這堂中卻是溫暖如春,小被一席都不用。這修煉也不是全無用處,葉低眉光是渾身勁力就大了不少,就是伐十餘顆草木也都不覺著累,寒溪之水,葉低眉一年多前便可將身置於其間其間,而今已然可暢遊半時辰左右,但依舊不可久呆,寒溪極深,寒泉古怪,葉低眉當時一直想潛入底悄悄究竟,剛潛數尺便覺著寒不可擋,又遊了回來。

葉低眉閑下來依舊會學學惠釋那一百零八步,惠釋看著不聰明,實則厲害的很,從那以後再也未夢見那和尚,倒是自顧自的走了七十餘步,十八步後每步亦是虛幻,直至踏出千百朵蓮花來,葉低眉於後好似見得一蓮台由其腳底升起,佛氣盎然,好似化仙,葉低眉稍顯笨拙,方才踏出十八步的變化。

今兒惠釋瞧著心情不錯,嬉笑道:“今兒踏出了幾步?”

葉低眉有些無奈道:“十八步。”

惠釋裝模作樣,指指點點道:“瞧著人傻,實則是真傻,你瞧瞧我,這不是容易很呢。”

葉低眉見勢要打,惠釋踏幾步葉低眉怎麽的也打不著,奇異的很,無可奈何,輕移蓮步,心中再般空靈依舊沒有惠釋那麽厲害,就是當日悟這步伐時所悟之感也消失蕩然,再也沒了當日鍾鼓和鳴的祥和之感,葉低眉十分悵然,三年前出寺的寺僧倒是回來不少,但也不過半數。

朱雀舉兵持續功了一年多,毫無建樹,據說是國師高坐赤雲台力挽狂瀾,朱雀最終兵退,西門封城依舊威名不減稱做西守壁壘,世人所稱的驚世一戰終是落幕,西門封城與韓秉一個善守,一個善攻,一個青衣無雙,一個將袍雄踞,倒是韓秉走時丟下大話,要與西樓戰於五丈原上。赤雲西門重開,寺裏香客倒是絡繹不絕,入山祈福的不少,但逢這夏日,赤雲城熱如火,願意入山攀這千梯之人少之又少,這幾月,葉低眉倒是清閑的很,不用每日與惠釋入山伐數擔的木,對於伐木這一清閑事葉低眉可是毫不拒絕,現今葉低眉身子骨可是好了不少,除卻《兩擒戲》中幾招養生招外幾式小擒拿外,葉低眉還會每日觀武僧練武,學些穩紮穩打的把式,萬事開頭難,比如入門先紮三年馬,寺中還有梅花樁之物,步法就如寺僧所授,葉低眉博學強記,記下其中“樁步五勢”和“行步”,天罡、八卦二樁法,皆是每日聽一些,再者就是惠釋也入了那武僧一路,有人言,若是一日出寺了,有門功夫傍身,入伍從軍,也不至於餓死,唯獨葉低眉於這小寺僧中好似未學一點武,諸人麵前依舊是個帶發修行的小沙彌,唯獨惠釋知曉葉低眉比其練了兩年武身體更好的多,自己若不逃,頂不住葉低眉十餘招,他雖有疑慮,但並不去問,隻懂得每日伐木砍柴,皆是葉低眉會多伐一些,他少伐一些,自己就忙裏偷閑,偷個懶,惠釋本就懶,閑來無事幾乎懶得動,也不同葉低眉這般,早早便想著去那西蜀邊上看看滿目的桃花,心中溝壑多的很,每日過一天是一天,不過最近一直琢磨個事,說他這輩子得做個大事,這話惹的葉低眉樂的很,這些年未變的便是惠釋依舊怕女人,葉低眉有日開玩笑道“你老娘也是女人,那你不是虎崽子,那你還怕女人作甚?”,怎奈轉瞬,惠釋驚呆了,小聲咕噥道“不是有猴子是石頭裏麵蹦出來的,我從小就不知爹娘是誰,琢磨著也是這個理。”

葉低眉皺眉,瞅著惠釋這不尷不尬的表情,有些莞爾道:“猴子會取經,你可會?”

惠釋委曲道:“僅僅會念些經,成不成。”

葉低眉義正言辭:“不成!”

此言剛落,葉低眉突而心念即過。

大雷音寺!

葉低眉之後每日於寺中一百零八佛像下沉睡,卻是再未夢見那高可攀巍峨,佛光遍地的佛寺,葉低眉一日翻典籍,見得無邊須彌山,才知曉自己當日所夢見的乃是極樂之地大雷音寺,說來也蹊蹺的很,十八羅漢再未現,葉低眉也僅僅見過其中之一,至於那天耳通,也僅修習了一個皮毛罷了。三年變得最多的便是葉低眉壯實了不少,赤雲熱焰如火,葉低眉終究生的是白膚玉麵,其身子骨長得比惠釋健壯得多,個高過惠釋半個頭,生的皙長,男生女相,眉目俊秀,傳言還得了個白麵和尚的稱呼,平日裏山上燒香的嬌俏婆娘都願意不惜爬那天梯來瞧一眼,甚至有些隔山差五的進來丟香油錢,每次葉低眉於佛堂前誦經時,婆娘就會圍著過來捏捏小臉蛋,揩油下油,每次如此,這香油錢就特別的多,葉低眉這身子骨於寺僧中也算做十分高的,未明替葉低眉算過命,就言個字‘苦’,將葉低眉心裏揪的可算是七上八下的。

未明曾回過山,葉低眉曾問過後山所聽之景,未明搖頭道:“你可信得鬼神之說?”

葉低眉詫異,念及自己於佛寺中夢見那羅漢,終究是個夢罷了,但葉低眉依其所授之法修煉,耳聽確實明快了很多,難道鬼神托夢不成?其楞了回神,葉低眉點頭小聲道:“信!”

未明眯眼朝遠山望去,道:“我所觀之物可謂廣博,並未拘泥於佛教之內,我每日與你說說便是這理,記得百餘年前一苦命書生蒲鬆齡著一書《聊齋》,其書對外人稱是其於夢境所著,光怪陸離,神鬼漫天,讓人古怪的便是其一生科舉不中,但於十九歲之時卻是揚名於州府之間,搏了個應試第一的彩頭,其後鬱鬱不得誌,著書,憤慨抨擊社會黑暗,而後鬱鬱而終,其死後屍首下落不明,有人說是被精怪女鬼追去,有人說其本是道門中人,來此人界不過是為了入世,總總,說之不盡,他曾於書中說言一山市,你可聽得?”

葉低眉搖頭,自己雖是看了些書,但並未如未明這般廣博,葉低眉訝異道:“山市?”

未明繼而道:“也可稱作鬼市,世人見其書更加覺得其間諸多蹊蹺,諸人都覺世間無仙,就是那修士,或許窮盡一生也見不著,那神鬼精怪更是不用說,這鬼市也被人說成乃是仙人精怪所聚會之處,有人誤入,得了諸多好處,就是撰述人蒲鬆齡是神是鬼,是否陸地神仙誰也不知,但這林中走丟了我寺中不少弟子,再未歸得,我便早早警告你勿入這林中,而今你問我便告訴於你,免得你勿入。”

葉低眉低聲問道:“師傅入過那林中?怎的知道其中便是鬼市?”

未明麵色有些變化,阿彌陀佛的念了兩遍,不答,未明通徹古今,葉低眉覺其不是普通和尚,心中有疑惑不敢問。

未明再言道:“你有疑慮?”

葉低眉知其心中透徹,七竅玲瓏,立馬點頭。

未明笑道:“我知曉你要問什麽,我便是一般一般的和尚,念著一般一般的佛經,但你覺著我一般我便是一般,不一般你可奈何不了我,隻是個和尚,就是戀戀紅塵的和尚了,將來你可別當和尚,最好當個道士,這樣還俗娶妻生子,何不樂哉。”

葉低眉疑惑道:“和尚為什麽不能娶妻生子?”

未明不以為然道:“你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娶了也就娶了,誰說得你,世俗害人,還得給世俗所累不成,食古不化,終究是下乘道!”

葉低眉張嘴驚訝,未明居然會說出這般話。

大逆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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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時有如洗練,快得很。

葉低眉於這後山淬煉筋骨,小擒拿剛練至半處,葉低眉眯眼而去,整個林木中頓時亮了起來,葉低眉於這林外練功三年,始終未見過這奇異景致,林中好似見著恍若書中說提及的山市,飄飄渺渺,搖搖曳曳於群山間,惟危樓一座,樓五架,一行有五點明處。

樓愈高,則明漸少。

數至八層,裁如星點,黯然縹緲。而樓上人往來屑屑,葉低眉僅僅一眼瞟得,山市便消失於無形,但耳畔卻是聽得一些嘈雜之聲。

葉低眉沉下心,附耳而去,頓時好似有股仙歌哀樂於林中回蕩,葉低眉近些年,練天耳通皮毛,內心有些明慧,天耳通源於心境,最後至耳力,若欲聽得,必須沉下心來,再者便牽扯道如何明耳了,那幾個和尚有言過,而今葉低眉聽勁有所小成,百丈內外耳目所及出不再話下,就是蟬鳴振翅抖動,脫兔奔襲之聲,若是靜下心來認真聽得也不再話下。

若是夜幕下,葉低眉從來不入其中,怕的便是於這林中迷了路,今日這山林中如若鬧市般嘈雜,葉低眉心聲奇異之感,如若真是山市,真能觀得陸地神仙?

“不過百步就不會生出事來,百步便是安全境,不妨事。”

葉低眉赤背於林中掠動,動作輕巧,算不得慢,但不敢發出大聲,爬引來其中鬼神,葉低眉依舊不敢入林中超過百步,於這林中百步處,端坐下附耳去聽,嘈雜

聲依舊。

草木細碎,林中茂密,但入了這林中山市卻是見不得影,唯獨這聲依舊未停,嘈雜異常。

山中突然引來一陣驚呼,然後千呼萬喚,琵琶聲,鍾鼓聲,哀樂聲,聲聲震耳,葉低眉透過草叢去望,其中更是深邃的很,什麽也瞧不見。

葉低眉頓時間就驚奇不已,以往能聽見一兩聲仙樂便就是了,哪有這仙音入耳如此之久的,葉低眉靜來心來,傾耳去聽,閉目間好似見得一座庵堂,其上亭台樓閣,女人生的嫵媚,身材姣好,鶯鶯燕燕穿梭於樓間。天耳通神異處便是好似能將心中景致呈現出來,眼中所見確實是一處庵堂,不可置信,佛門清淨之地,其上立觀音像,卻四處是**蜚聲之像,葉低眉哪裏聽過這般聲音,頓時間麵紅耳赤,來往皆是可飛仙之人,有些浩氣飄渺,有些陰氣縱橫,但於這庵中並無相鬥之意,往來甚是。

聲好似就於幾十丈開外傳來,但這四周並無一物,葉低眉心聲訝異,以前隻於林外,難怪隻聽得一晃而過的哀樂,而今越近便越聽得清楚。

這地就於這林中不遠處!

一時辰後。

呼的一聲,呼嘯而過,林中光亮頓時消失彌散,嘈雜聲頓時消散。

葉低眉閉目不動,就靜坐於此,庵院內嘈雜的很,聽得見其中男女相歡之聲,結合之聲,就有如葉低眉於赤雲中路過的*穢之巷,年長的於外拉客,鶯鶯燕燕,婀娜娉婷,於內便是相貌姣好的女人,恣意承歡,葉低眉好似聽出些眉目,庵中有人言,今夜好似百年相慶之日,這庵中才會如此相慶。

八層高的庵堂!

燈火通明。

葉低眉麵紅耳赤的於外聽了一夜,學羅漢坐臥,如何都定不得心神,想想未有過如此經曆的少年郎,清心寡欲,而今被這**之聲一撩撥,心猿意馬不算過,果然這情愛相歡之物不利於修行,是魔障。天耳遠聽,待天蒙亮之時,這聲頓時消弭於無形,葉低眉睜眼,放眼再去瞧,百步內一片寂靜,葉低眉趕忙定住心弦,瞧了瞧天色,匆忙回寺,百丈之距,狂奔之下不到八十息,入山時,葉低眉於這後山奔跑,十步便是喘三口氣。

次日入夜。

葉低眉完整打完一套小擒拿依舊於這離密林處百丈遠,傾耳而聽,**聲依舊,葉低眉知這山市是實實在在,但不知由何而入,隻得悻悻而歸。

近些日。

葉低眉每日皆是麵紅耳赤於外偷聽其內囈語,耳畔纏綿,什麽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聖人言,葉低眉早已拋之腦後,平日裏葉低眉每日皆會潛入寒泉中往返數燙,憋氣功夫算是一流,無意中也將這閉息之法修煉入了個境,葉低眉本就不是修士,並未有強大之氣,窺探其中不過時隨耳去聽,但於林外百丈依舊能感知其中深厚氣息,越是修為深厚之人,氣便是越強盛,真氣入門之法,首當其衝必須是修氣,葉低眉每日潛於寒泉中,至極深處,耐不住寒時,才會將身與水中抽出,時日一久,至今也有小半個時辰,算是一大步。

這庵堂中,往來之人皆是有人接待,每每來的氣越是強之人所待就更是優厚,而葉低眉這般氣場幾乎與林中鳥獸無異,葉低眉知曉這些人皆來路不凡,當其入林中鳥獸飛散之勢就知一點都不簡單,有日不知是否大人物入這庵堂內,居然聽得一夜的鶯歌燕舞,續續而來,非常之美,但入這庵中不論神魔佛道,好似隻為圖享樂一番,夜盡天明之時,其中必是萬籟寂靜,有時還能聽得一兩聲佛語,奇異的很,但一切並非親眼所見,葉低眉依舊不信。

葉低眉每次都想越過這林木去其中一探蹊蹺,但一踟躕終是退了回來,日夜於其中聽聲,依其言,這林中必然有大陣法,改天換地,若非有人接待,平時人根本進不來,葉低眉翻閱過佛門典籍,知曉陣法千變萬化,所用之圖也是毫不一樣,就如《大輪明王陣》,乃是驅逐心魔外邪的陣法,還有種種其他小陣法門,佛門陣法大都驅邪避鬼,就那一百零八羅漢也是佛門一陣法,星羅奇步,好似對應天上星鬥。

就這般一月之下,葉低眉仍是查無所獲,這蒲鬆齡所提及山市,必然也是如同其中一般,乃是仙人鬼神相聚之地,葉低眉理了理頭緒,入這庵中之人大多都是甚為嫻熟,知曉進入之法,輕車熟路,接待之人就於這庵堂之內,聲方能如此清晰而近,葉低眉知曉,這地方必然離此處不過百步之遙,深雲禪寺乃是佛門清淨地,背後居然如此藏汙納垢,不知迦葉祖師知曉,會是何等表情。

兩月葉低眉終不得入其中之法。

入夜。

葉低眉瞧見今夜無星,也就倒頭,臥草為席,俯地去聽,步聲由西邊而進,步聲緩而慢,隻顯二十八聲,心中詫異,昨夜天空星漢燦爛,人皆是由東邊而進,步聲隻有七聲,七聲完,很久又是七聲。

七聲,二十八聲?

葉低眉閉目,仰頭去聽,今夜入這腳步聲,仙人未踏空,而是緩步入林。

娘說過,天上有,二十八星宿,七星北鬥,若是夏夜,七星尤為亮,彎若勺狀,二十八星宿橫蓋半片天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