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098 再生變故

在安月失蹤幾天之後,一個女人找到了沈蘇和。那是個年紀極輕的女人,長發飄逸,眼神篤定,年輕的肌膚在太陽下折射出迷人的光澤,而她隆起的肚腹,預示著她已經是個成熟的女人,同時,也預示著她此行的目的。

安德明在外風流浪蕩已不是什麽新聞,也不是一朝一夕之間的事情。這麽些年,由此引發的紛爭不斷,惹來無數的風流債。這也是沈蘇和為何脾氣性格變得暴躁的緣由。

隻是這次,似乎有了不同。眼前的女人,還有她挺著大肚子時候看著沈蘇和的眼神,都有一種淩人的氣勢。而被她堵在那裏的沈蘇和,反而有了一種瑟縮的神態。因為,似乎有了預感,這種預感讓她害怕。

果不其然,女人告訴沈蘇和,她是安德明的學生,早在一年前,安德明便違背倫理常德,勾引了她,並與她保持了長久的情人關係。盡管她知道,安德明或許並不隻她一個情人,但她卻也漸漸默認了這種關係。隻是,她懷孕了,現在已經七個月,她可以不要男人,可她的孩子不能不要爸爸。所以,請你離婚。

沈蘇和瞪大了眼睛,她對她說,請你離婚,如此理所當然,如此篤定不虞,青天白日下,如一道驚雷閃過,劈得沈蘇和動彈不得,卻也無可反駁。

安德明無視倫常亂搞男女關係,這點許多人都知道,也是他名聲腐敗甚而為人所唾棄的主要原因。對於眼前這個看似和她女兒安月一般大小的女孩說的話,沈蘇和一點也不懷疑,甚至沒有勇氣去質問。因為她知道,安德明是做得出來的,而腦海裏到此刻終於開始清明,為何安德明要如此匆忙地離開,甚至不惜喪盡天良地拿走了自己女兒的賣身錢。

原來,竟是在躲避禍端。而現在,如從前一般,這禍端再次端到了她的頭上。

你先找到他的人再說吧,沈蘇和說,然後繞過女孩往前走。女孩不依不饒,緊跟上來,你必須跟她離婚,不管你願不願意,我都會把孩子生下來,到時候由不得你!

女孩還太小,有著一股初生牛犢的韌性,卻也有著歲月賦予的天真。這年月,誰說生下來誰的孩子誰就得負責?

現在滿大街的未婚女人,說不定抓住來十個,便有一個是未婚母親。男人,不過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動物,脫了褲子歡愉之後,哪裏還會想到要為這歡愉種下的果而負責。

隻是,這女孩還未想通,而沈蘇和同情她的同時,也無話可說,內心卻因為這樣的糾纏而越發蒼涼起來。

離,我會離,隻要他肯,你去和他說就好了。沈蘇和說完這句,便加快腳步往家裏趕。她不知道女孩有沒有再追來,隻是到了筒子樓前,才敢回頭望,確信女孩沒有再窮追不舍,才稍稍鬆了口氣,低頭一看,手上提著的青菜還在,裝土豆的袋子卻不知何時破了個洞,幾個土豆掉得隻剩下一個,一路走來,她居然全然沒有發覺。或許是路上人聲太過嘈雜,也或許是她太過慌亂。

進了門,便進廚房開始做飯。是時,那家報社還沒有刊登安月的“死亡”訊息,沈蘇和隻當那丫頭又欠抽了,到外麵瞎混去了,倒也沒大在意。反正她從來不聽她的,又回到“靡夜”那個爛地方去上班,不回來難道還要她去請她?沈蘇和心裏怨懟著。

切菜的時候晃了下神,一轉眼菜刀下的手指便在流血,她恨聲罵了幾句,開了水龍頭便開始衝。猛然間,她便崩潰了,眼淚不自覺開始流。她感到委屈,那個女孩對她說,我懷孕了,我的孩子不能沒有爸爸,可她呢,她的孩子就活該沒有父親麽?這麽多年的委屈一下子被翻出來,整整齊齊地摞著,壓在她心上。

自那之後,沈蘇和開始不安,做夢。夢裏,放電影一般地經過各色女人的臉,這些年安德明每一個找上門來指著她鼻子罵的女人的臉。她以為她忘了,卻原來全部記得。隻是後來不久,報社就開始接連刊登那起火拚案的遇害者名單,她怎樣也想不到,才消失了不到十天的女兒安月,居然就這麽被認定遇害了。

她感覺整個天都要塌陷下來,丈夫沒了,還給她拖下一屁股風流債,現在連女兒也沒了。真的是,什麽都沒了……

但沈蘇和不願意相信,始終不願意承認這在別人眼中即成的“事實”。她找人理論,說我女兒沒有死,她在城中最大的酒吧“靡夜”上

班呢!人們不相信,她便去“靡夜”找,而那群人個個淒慘同情地看著她,告訴她安月已經很久沒來上班了,她確實是死了,握著她的手說節哀順變。沈蘇和一把就甩開他們,什麽節哀,安月怎麽可能會死,她前幾天從家裏跑出來的時候,還跑得跟小鹿似的,你們不要胡說,再胡說我跟你們拚命!

她衝出“靡夜”,滿臉是淚。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不然她不會相信。那是她養了近二十年的骨肉啊!這一刻,她才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生命裏,在沒了忠實的丈夫之後,所有的希望,隻在一個安月那裏。而這一刻,這個希望開始消失,在眾人的眾口一詞中破滅開去。

這之後,她開始做更多的夢,夢裏的主角換成了安月,一次次地出現,又一次次地消失,沈蘇和像童話裏那個賣火柴的小女孩一般,不斷地劃開火柴,在虛幻裏尋找希望的天堂,卻又一次次地失望。

一個月後,她沒有等回安月,眾人的謊言果真是“事實”。她開始放棄,終於精神也恍惚起來,別人見到她也隻是哀婉歎氣,不再言語。

現在,安月回來了,沈蘇和確信了,內心狂喜,而她的夢卻依舊不停,夢中那些女人的臉再次出現,那個挺著大肚子的女孩眼神堅定地對她說,你必須離婚,我會把孩子生下來。這鬼魅的魔咒在耳邊不斷響起。

沈蘇和恍惚地將事情說了一遍,安月已經無法訴說當時的感受。她真不知道兩個月母親是怎麽挨過來的,在母親最脆弱無助的時候,她不但不在身邊安慰,更是離奇地鬧出“死訊”,加劇她的恐懼與無望。

“媽,沒事的,一切都會好的,我會想辦法,你放心!”她隻能這麽安慰沈蘇和,“我去給您倒杯水吧!”

“不用!”沈蘇和猛地抓住安月的手,眼神焦灼,“你不要走,你走了就不會回來了……”

安月笑不下去了,點點頭,反手握住沈蘇和消瘦的手,“好,我不走,不走!”

那一夜,沈蘇和始終不能睡得安穩,驚夢不斷,安月再也閉不了眼睛,望著天際從黑道青,再到翻起了魚肚白。

天,亮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