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099 倫理救贖

這天,安月的計劃再次被打破。她沒有能在天黑之前將母親帶離,而是選擇先去見一個人,見完之後,她會馬上動身。

晌午時分,秋日的豔陽高照,微醺的樹葉在風中婆娑,搖碎了一樹的秋光。

咖啡廳裏,兩個女人對坐著,相互打量著對方,眼中有掩不住的好奇。確實如母親所說,女孩年輕得令人心驚,光潔的皮膚泛著青春的光澤,漆黑的眼睛裏寫著堅定。這是個自信而沉著的女人,卻同樣在這塵世的汙濁裏,迷失了自我,甚至衝動到不惜要將這條不歸路一走到底。

女孩也大量著安月,她沒想到安德明的女兒已經這麽大。原本以為,應該還要比自己小上幾歲,現在看來,或許比自己還要大上一點。安月冷漠時顯示的成熟外表,成功讓女孩確定了這點。

“喝什麽?”安月問。

“我有寶寶了,不喝咖啡,給我牛奶就行!”說著,自顧自地招呼了服務員,要了牛奶。

安月也沒有點咖啡,要了一杯柳橙汁。

“可以知道你叫什麽嗎?”飲料上來的間隙,安月盯著女孩,禮貌問道。

“落雲!”女孩的飲料先上來,她咬著吸管喝了一口,抬起眼睛,“曾落雲!”

安月一怔,落雲,真是一個美好的名字,和女孩一樣美麗。

“曾小姐你好,我叫安……”

“安月!”女孩揚起臉,一臉了然,“我知道你叫安月,也知道你是安德明唯一的女兒,更加知道你今天約我來這裏的目的。”

安月再次驚訝了一下,她不明白這個女孩的自信與坦然是從哪裏來的。難道真的如父親之前和她所說的,大多數人為名為利為社會倫理活著,唯有極少數人厭倦了這些虛偽的東西,開始想要掙脫牢籠,去追求自由的自我。而這女孩,難道也這般“超脫”了,將這旁人看來恥辱唾棄的遭遇,看作是自己人生的真正抉擇,認真卻異常篤定。

服務員走過來,將安月的一杯飲料放到桌上,禮貌地退下,重新留下二人。安月看了一眼那杯鮮黃的橙汁

,低頭喝了一口。

“既然曾小姐都知道了,那我就不繞彎子了!”安月再次抬起頭時,已經堅定了下來,這不是忍不忍心的問題,也不全然是她自私地為了母親一人,而是因著女孩的決定,不但會傷害她的家庭,更會讓她自己的一生都籠罩在這個決定帶來的陰影下。或許不久之後,她將麵對的是一個沒有父親的鮮活生命,在她掌中,她不得不獨自撐起對這個孩子的全部責任。隨之而來的問題,不可想象。而她的父親,就算和母親離了婚,也絕不會對這個女孩和她的孩子負起太多責任,因為,他還在尋找他所謂的“自我”,他不會那麽輕易地再重新回到社會倫常的桎梏之中。

“曾小姐,你了解我父親嗎?”安月盯著她。

“了解,當然了解!”女孩似乎早有準備,臉上卻帶著無所畏懼的神情,這神情總讓安月憂心,她似乎仍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亦或者已經妥協到放棄在乎這種嚴重性。而無論是哪種可能,都將是致命的。

“安德明,你爸爸,”女孩伸出一隻手,拿起杯子裏的吸管,慢慢攪動了一下,安月看著她,等待著聽到一個迷失年輕女孩對一個**不羈的中年男人的迷戀之情。

“他,”女孩頓了頓,“就是個混蛋!”

安月愣了愣,完全出乎意料。沒有讚美,沒有迷戀,甚至沒有任何其他言語,出口便是一聲斬釘截鐵,落地有聲的咒罵。這是她所沒有想到的。

“一年前,我大二,他被校方派來教我們哲學。”女孩繼續,仿佛陷入某種回憶,忽而臉上露出諷刺的笑意,“嗬,也怪我自己,他早在學校臭名昭著,我卻還是忍不住好奇,這到底是怎樣一個男人。”

安月坐在對麵,靜靜地聽。

“他講課是不錯的,博文廣誌,學富五車,縱橫捭闔,講到興頭上時神采奕奕,整張臉都在發光。我坐在下麵,在一群的學生裏並不顯眼,卻在想,這怎麽會是傳說中那個臭名遠播的安教授呢,一定是搞錯了,這樣一個人,怎麽可能是那樣的。於是,我開始接近他。”

安月聽得心越來越往下沉,看來,悲劇要開始了。

曾落雲臉上忽然現出痛苦,眉頭緊皺,眉間那條強行擠壓出來的溝壑,異常明顯,仿若在經受著痛苦的折磨。那記憶裏,有把刀。

“真的,一開始我隻是好奇,可是後來,那個老混蛋欺騙了我。他說他喜歡我,說他喜歡自由,並且用那些冠冕堂皇的哲學理論來迷惑我!都是狗屁!”曾落雲有些激動,忍不住爆出一句粗口,咖啡廳中本就靜謐,這一聲引來不少旁人的注目禮。當目光驟然觸到女孩臉上的苦痛時,不禁現出驚訝的表情,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後來,結果就是這樣了,我被他騙上了床,並且還傻傻地和他保持了近一年的關係,還替他瞞著學校。”她倏然轉過頭,清明的眼睛看向安月,“我是不是很傻,是我太傻了,還是你爸爸太混蛋?”

安月語塞,無法回答。或許,兩者都有。

“再後來,我終於醒悟他在騙我,他在外麵除了我之外,還有別的女人,個個年輕貌美,嗬嗬,這就是他所謂的“自由論”。真是可笑!”女孩低頭喝了一口牛奶,卻一下子被嗆到,咳得撕心裂肺,仿佛真要把心咳出來一般。

安月皺了皺眉,為她遞上一張紙巾,曾落雲隻是抬眼看了一下,縱使咳得背脊都開始顫抖,也沒有伸手來接。安月隻好將紙巾放在桌旁她伸手可及的地方。

“其實,如果你聽了我的遭遇,或許不會那麽傷心了。我比你好不了多少,但是有一點我比你好。”安月說。

曾落雲止住咳嗽,依舊揚起臉。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可這偽裝的自信,又怎可支撐起一個沒有未來的未來。

“別以為你可以恥笑我,安月,我告訴你,我不會需要同情,你爸爸,必須離婚,他可以不對我負責,卻必須對我肚子裏孩子負責!”曾落雲挑明。

她盯視著安月,安月也盯視著她,兩人對峙著。這不是屬於女人之間的戰爭,也不該屬於,這是一個家庭與一個純真少女的解救掙脫,是一場倫理道德的邊緣救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