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096 再次回來
幾天之後，安月又回到了原來那座城市，綺麗繁華，光鮮亮麗，卻又遍布黑暗，糜爛頹然，兩月不見，它依舊如是。
安月走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頭上飛舞著各色廣告牌，身邊匆忙經過著麵無表親幹的忙碌人群，感受著屬於這座城市的繁盛與浮躁。這一刻，在那座小城已經漸漸平靜的血液，似乎感受到看某種召喚，重新在身體裏開始躥升，蠢蠢欲動。這是這座城市賜予她的，就像其他每一個在這裏生活過的人們，安於繁華，卻也困於繁華。
回去後的第一件事，不是先回家去看母親，而是先到了方小蓉的家。她離開時的最後一眼，全是方小蓉那張死寂的臉。她很想知道她過得怎麽樣，盡管，一切都已經無從改變。
到了方小蓉家門外時，方小蓉的媽媽正從屋裏走出來，神色委頓，似乎很是煩心。
“阿姨！”遠遠地，安月喊了一聲。
那女人聽到聲音，抬頭見是她，眼睛驀然睜大，神情緊張，什麽都沒說，慌忙轉身便往門內走。安月有些驚訝，加快了腳步。
“阿姨，哎，阿姨你等等！”安月喊著，女人已經進了門，“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安月跟過去，抬手拍門。
“阿姨，阿姨，我是安月啊，我是來找小蓉的，你讓我進去吧！”安月懇求。
好半天，門內沒有任何聲響，任安月要將門板敲爛了，也沒有一絲動靜。她有些疑惑，這實在是有些奇怪的，安月與方小蓉家裏離得並不遠，雙方的父母都是相識，兩人從小一塊長大，並且經常串門子。每年過年，安月可以其他一家都不去拜，卻必定要到方家來的，當然，夏軒函家裏也是要去的。
可是今天，方小蓉的母親看見她，卻故意裝作沒看見，更是不願意讓她踏進半步。很明顯，這是在刻意避開她。可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呢？
天色漸漸暗下去，天邊出現奇異的海棠紅晚霞，淡淡地撒在天際，深深淺淺，像一條流動的煙嵐。按照從前的排班表，小蓉今天應該是上夜班，那麽也應該從家裏出來了才對。但安月在外麵站了好一會兒，都不見有人從房子裏走出來，甚至連燈也沒有，屋子裏一片死寂，仿佛本就杳無人跡。
似乎，她方才見到的那幕隻是幻覺，這屋裏，根本沒有人。安月隻覺得背上一陣發毛。
眼見著天
已由暗轉黑，沒時間再等下去，她趕緊返身往家裏趕去。她的心上，還係掛著母親。
依舊是那棟筒子樓，破敗蕭條，老舊不堪，蟲鼠蝸居。樓道裏的燈壞了，忽明忽暗，偶有幾聲悉悉索索的老鼠翻騰之聲響過，一切看起來有些怖人。但安月已經習慣了，住了這麽多年，眼看著這樓越來越舊，樓裏的人越來越少，仿佛便是她整個童年到少年的命運轉變，從繁盛美景，到落寞蕭條的轉變。
到家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但對於這座城市來說，時間尚算不上很晚，而這時的筒子樓，卻是出奇地安靜。安月走上家門前，心裏有絲忐忑。畢竟，她已經從這裏消失了兩個月。而就是這短短的兩個月裏，似乎暗潮洶湧，她一回來，遇到的一連串事情都不那麽對勁。
她抬手按了門鈴，沒有任何響動傳出來。低下頭從包裏翻出鑰匙，插進鎖孔，扭動，門開，一片壓抑的漆黑撞進眼睛裏，有些讓她手足無措。平常的這個時候，家裏都是亮燈的，母親不習慣天黑了還出門，總是呆在家裏等著她回來，盡管她回來的時候通常隻聽得到嘮叨甚至罵聲，回來晚了甚至還是遭受皮肉之苦，可安月現在確信了，那是母親的等待，以她特有的方式的等待。
可是今天，卻沒有。
她抬手摸到牆邊，輕輕一按，燈光大亮。那個熟悉的家的模樣，乍然出現在眼前。她站在那裏，眼光掠過沙發，茶幾，電視，各種家具物事，甚至連一個杯子都不放過，忽然間便覺得恍如隔世。
曾經一度地，安月很討厭這個家，因為在這裏，她看到最多的不是一個家的溫暖，而是爭吵，無休止地循環，耳邊充斥的永遠是責罵。可這個陪伴了她整個年輕生命的家，曾經讓她厭惡至極的家，卻在她離開僅僅兩個月之後，便開始思念，深入骨髓，仿佛生命裏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這時的她才明白，原來，有些東西，一直深藏於心，沒發現並不等不存在。
安月走到桌幾前，抬手輕輕撫觸，眼裏有著難以克製的柔情，她外表倔強冷漠，其實骨子裏卻最是多情重情的。
可是，她忽然想起什麽，這屋子裏怎麽這麽安靜，母親到哪裏去了？這疑問一下子衝散了她將將翻湧上來念家之情，擔憂自心底隱約升起。她慢慢走到母親的房門邊，站在門外靜靜聽了一會兒，確定沒有任何動靜，手扶上門把手，輕輕轉
動。
門開，依舊一片漆黑撲麵而來，湧動的黑暗裏卻傳來一聲驚喝。
“誰？”帶著恐懼與不安的驚聲。
安月的手顫了顫，她聽出了是母親沈蘇和的聲音，去不明白此刻的母親為何會這般恐懼。
“媽，是我，我是安月，我回來了！”安月站在黑暗裏，目光逡巡著，試圖去尋找到母親的生源，同時，伸出一隻手去開燈。
“安月？”沈蘇和癡癡回了一句，仿佛記不起這個名字一般。
燈光亮起，安月回過頭，目光自然地先從床上飄過，卻不見人影，再將房間裏匆匆掃視了一遍，卻仍是不見蹤影。在她的潛意識裏，沈蘇和應該是房間裏某個醒目的位置的，不應該會難找，但這番逡巡終於讓她發現情況有異。
夜風四起，穿過窗欞吹進來，帶起窗簾狂舞飛揚，隨風變換高低，曲曲折折，似海上一彎巨大的波浪，漂浮不定。
就在這飄搖蕩漾中，安月從縫隙間看到了那個神情麻木的沈蘇和，她的身體原來隱沒在巨大的窗簾下了，風吹動翻飛時，才時隱時現，遠看好似乘著那波濤一般。
安月的心猛地一沉，恐懼迅速升起。沈蘇和不是站在窗邊，而是坐在船台上，兩隻腳已經跨到窗戶外側，頭微微偏轉過來，一臉迷茫。
她，這是要自殺！
“媽！”安月驚叫，抬步向沈蘇和衝過去。
“啊，不要過來！”沈蘇和驚慌地叫喊，身子已經因為情緒的突然激動而微微有些搖晃。
安月立即刹住腳，不再敢往前一步。
“好，我不過來，媽，你別嚇我，快，回來！”安月喉嚨裏像塞了塊抹布，吐字艱難。
沈蘇和轉過頭，看著她，眼神空茫，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安月的心越發沉得厲害，怎麽會這樣，她才離開了兩個月，母親怎麽就不認識她了？
“媽媽，我是小月啊，是你女兒安月啊！”安月急聲喊道。
“小月……安月……”沈蘇和緊緊地盯著安月的臉看了幾秒，然後開始搖頭，“不，你不是小月，小月已經死了，兩個月前就死掉了。你又在騙我，每天都出現，扮成小月的樣子來和我說話，嗬嗬……”
沈蘇和說這話時，臉上有著一種詭異的神情，似乎是處於一種夢遊的狀態，而安月也隻是她的夢中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