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094 掙紮放手

“真的嗎?”安月喃喃。

“真的,你相信我,過來吧!”夏軒函趕緊補充道。

終於,安月深吸了口氣,轉眼看了看那深不見底的懸崖,心開始狂跳,腳步稍微挪動,亂石飛瀉,稀疏地散落掉入崖底,卻好半天聽不到回響,看來,這懸崖高度不低。安月被心中這個判斷再次不敢動彈,才剛走了一步而已,便不再動了。

夏軒函以為她又猶豫了。

“小月,怎麽了?”

安月不響,顫著唇蒼白著臉說不話來,一陣風吹來,架起她的裙擺,將她往懸崖的方向拖拽,安月禁不住向後倒退了一步,猶如一隻被樹枝卡住的風箏,搖搖欲墜。

“安月!”夏軒函驚叫,差點呼吸都要斷去。

安月好不容易重新穩住了身體,迎著風站著,嘴唇被吹得有些幹裂,連同口裏的水分都被帶走,隻留下粘稠的**,讓她覺得很難受。

“安月,聽話,壓低身體,慢慢往這邊走,實在不行,你就趴下,慢慢爬過來。不要怕,我就在這裏!”夏軒函重新伸出手,以一種懇求的姿態,隻盼著安月能聽他這一回,完全走下來。

這一次,安月克製住恐懼,按照夏軒函的方法來做,起先走了幾步,覺得尚可,但又是一陣風吹來,她便忍不住蹲身下去,苦著一張臉不再向前。

“快,你怕就趴下,爬著過來!”夏軒函鼓勵道。

安月微微一猶豫,從石縫間穿行而來的風不同尋常的大陸風,風力大得出奇,最大的時候堪比海上的颶風。麵對這樣的情形,安月不得不采取夏軒函所說的方式,趴在地上,慢慢一步步小心翼翼地攀爬過去。

夏軒函屏住呼吸,看著安月一張笑臉嚇得慘白,緩緩朝著他靠近過來。那感覺,仿佛看著自己摔碎的珍寶正慢慢地愈合起來,緊張而又欣喜。

終於,安月到了一個安全的地界範圍,夏軒函毫不猶豫地衝上去,蹲下身來,一把將安月撈起來,緊緊扣在懷裏。

安月正專心地爬著,也不敢多看自己到底已經到了哪裏,就這樣突然被衝上來的提起來扣在懷裏,她一個不妨,一陣劇痛傳來,嚴重懷疑自己的腰是否已經被折斷。夏軒函沒顧得上想這些,依舊不肯放手,任安月在她肩膀上疼得齜牙咧嘴,隻差眼淚掉出來,都毫不放鬆。

“軒函,你弄疼我了!”

安月忍著痛開口道。

夏軒函不語,隻是抱著。

安月歎氣,任他就這樣折著她的腰,以一種怪異地姿態任他抱著,也不再亂動。動了隻會讓她身上的疼痛更加加劇。

如洗的碧空中,偶有鳥雀飛過,在那座大都市繁華彌蓋下的自然之景,在這裏都能悉數見到。安月愣愣地看著那些鳥兒,自由地穿梭在天空的懷抱裏,如同方才的夏軒函一般,仿佛都在為發現這樣一塊美麗的地方而欣喜不已。但安月卻無心欣賞這些。

“軒函!”安月忽然開口,“你剛才說的是真的麽?”

清晰地,安月感覺到抱著自己的那個身體輕輕顫動了一下,緊接著,脖子裏忽然落下一滴濡濕,輕輕打進安月的脖子裏,卻在重重地砸在安月的心裏。這一刻的夏軒函,他居然真的流淚了。那個曾經願意為她做任何事情的男孩,那個曾經在她最受傷的時候給予希望的男孩,在即將忍痛放手這牽絆了十數年,跨越他們各自年輕生命的大半的感情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掉下男兒淚來。

安月不吭聲了,這次,換她來做那個沉默地守護的人,第一次,也許,也是最後一次。她緩緩抬起一隻手,扶到那微微顫動的背脊上,慢慢拍打著,仿佛感到了一種破繭成蝶的痛意帶來的戰栗。是的,破繭成蝶,離開了她,逃出現在這庸俗的生活,他能飛得更高。再這樣下去,也許他的天才,也隻能在接下來碌碌無為的人生中荒廢。這痛,再痛,也是值得的。

夏軒函哭得像個孩子。安月一下一下慢慢拍打著他的脊背,緩慢而有節奏,好像溫柔的母親般,安慰著因受傷哭泣的孩子。此刻的夏軒函,隻是個孩子,而她,則早已在這場猝不及防的風浪裏,迅速蒼老過去,曾經年輕鮮活的心,現在已經遍布塵埃,淒荒不堪。

良久,夏軒函的背脊終於不再顫抖那麽厲害,安月停下動作,等著夏軒函的接下來的舉動。

夏軒函抽了口氣,抬手擦了擦臉上的淚跡,將安月的身子扶正,拉她站起來,站好,定定地望住她,眼睛裏有著因流淚的充斥的血紅。

“啊,風很大啊,你看我都被吹得流眼淚了!”夏軒函笑笑,明知道安月早已知曉,卻依舊如是說,隻為了能夠不那麽凝重。即使真的傷心到絕望,他也不願意讓自己如此脆弱的一麵被安月看到。

安月笑,這樣爛俗的借口

,隻有夏軒函依舊再說。

“是啊,風確實很大。”她說。

夏軒函低了低頭,沉默幾秒再抬頭時眼中已經清明許多。

“安月,你真的想好了麽?真的,打算離開我?”他看著她,有希冀,卻沒有再逃避下去。

安月點點頭,出乎意料地沉靜,“其實,在那天晚上見到小蓉的時候,我就想好了。”

夏軒函的眼神黯淡下去,可安月不想騙他。他們之間,就是因欺騙隱瞞才走到了今天的境地。

“那好,我會尊重你的決定,你要怎樣做,我不再阻攔,也不會強迫你了。”夏軒函道。

安月點點頭,如釋重負,沒想到,幾個月前她還自信滿滿地對藍玫等人說,自己絕不會離開眼前的這個男人的她,為他願意放棄所有不顧一切猶如飛蛾撲火一般癡狂的她,此刻卻結束得如此決絕。而這場結局,在雙方強求故作歡顏了兩個月之後,終於以這種平和的方式過去了。

真的,世上沒有什麽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前一刻你愛得要死要活的人,或許下一刻你便不想再看他一眼,而此前你視之為洪水猛獸無惡不作的魔鬼一般厭惡的人,或許在將來的某一天,會發現魔鬼才是真正最勾人心的那個,而你在不知不覺中,早已經迷失自我,不能自拔,而可悲到不自知,卻又低賤到不能放手。從此真正的噩夢開始,死去活來,至死方休。

崖邊,兩人沉默許久,仿佛一種默哀,對年少過往的那份美好,對就在方才死去的那份愛情。安月的裙擺隨風飛揚,漫卷飛揚,安月仿佛真的會要迎空而起,將她帶離到離夏軒函更遠的地方。

那一刻,夏軒函的心終於開始疼,仿佛一根尖利的鋼絲在心頭上緩緩地劃開,動作從容卻堅實。她已經不是他的安月了,不是他的了,終於,他失去了她,完全失去了她。

安月忽然伸出手,靠近夏軒函緊握的拳頭,夏軒函感覺到她手心的涼意,他抬起頭,看著她。安月卻沒有看他,手依舊而執著地舉著,隻等著他攤開掌心,從新將她的細瘦的滿是涼意的手重新納入掌中。雖然做不成戀人,卻是永遠的朋友,在她的心裏,總還是會有他的位置,他的痕跡,無論時間過去多久。這就是時間的力量。

最後,夏軒函終於放開拳頭,輕輕握住安月的,像小時候那樣,卻不能再以男女之情的名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