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057 薄暮晨光

第二天,安月醒來時,受到的驚嚇比任何一次都要大。

夏日的天光亮得早,才早晨六點不到,太陽便從山後爬起來,將涼了一夜的空氣重新蒸騰得冒出白氣。

暑氣漸盛了。

是的,安月是被熱醒來的。

冷維銘的有些習慣,確乎異於常人。大夏天裏,他不愛吹空調,卻極其喜歡吹自然的涼風,尤其是夜裏的涼風。發現這點後,安月也終於明白,那座擺在窗前不動,風格與這裏完全不搭的藤椅,是他特意為自己吹風來準備的。

但涼風卻不是實時都有的。過了那一段特定的時候,空氣變要熱起來,對於吹慣了空調的人來說,這種如在蒸籠中一般的熱,實在是難以忍受。而安月,便是這種人,因為在“靡夜”,走到任何地方,都必定是中央空調的。她在那裏呆了三年,每個夏天都是在中央空調的伺候下過去的。

於是,當夜風散去,太陽升起,暑氣躥升時,她的身體開始起了反應,全身燥熱,直至將她完全熱醒來。

她煩躁地翻了個身,腳上使勁蹬了蹬,將本就已經歪斜了一半的薄被踢下床去,然後才慢慢睜開眼睛。

金燦燦的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穿透進來,有些刺眼,她本能地抬起手擋了一擋,然後將腦袋往另一側歪過去。霎時間,她的神誌便清醒了七八分。眨了眨眼睛,以為自己在做夢,卻發現竟是如此真實。

冷維銘躺在她身邊,身子微微朝她側過來,安靜詳然,睡姿更是規整得幾近高雅,沒有亂放的腳丫,也沒有大擺開的長手臂,那樣子,仿佛是一個貴族高傲凜 然地俯視著高高階梯下的臣民。這和他平時的行為處事風格,顯得極為不協調,卻又與他與生俱來的貴族氣質暗合,說矛盾卻又算不得衝突。

安月

吃了一驚,確定了是真實不是夢境之後,第一反應便是逃離。但剛微微動了一下 身子,冷維銘的眉頭似乎就開始動作。這個細微的反應,馬上嚇得安月不敢再動分毫,深怕再動一下,冷維銘便會馬上醒來,那樣,情況豈不是更糟糕!

就這樣,安月緊張又糾結地躺在那裏,一動也不敢動,甚至不敢再翻身。就這一會兒的功夫,太陽的高度再次上升,光線的角度發生變化,一縷陽光正好照到冷維銘的睡臉上。冷維銘那張素來冷酷的臉,在這一刻竟然開始消融,瞬間讓那張臉開始生動起來。

安月屏住呼吸,禁不住細細地盯著冷維銘看起來。那真是一張不錯的俊臉,棱角奉命,蜜色皮膚,不笑時顯得嚴肅異常,但隻要一勾唇,便奇異地生出男人少有的魅惑感,鼻梁高 挺,至於那雙眼,在這裏已經無需贅言,早在第一次見到冷維銘的那刻起,安月始終注意都在注意的,就是那雙變幻莫測的眼,幽深晦暗,似乎狂風 暴雨,又似乎寧靜無波,什麽都沒有,讓人難以猜透。

此時,那雙眼睛正緊閉著,眉頭微鎖,睫毛長而稀疏,恰到好處地塑造出眼睛的深朗輪廓。

這樣一個人,放在哪裏都會叫人移不開眼的,無怪乎女人們飛蛾撲火,甘願以身試法,就連向來傲慢的“靡夜”花魁琪雅,都已經完全拜倒在他腳下,在“靡夜”多次傳出半路堵截他的軼事。

想到這裏,不知怎的,安月忽然覺得好笑起來。那些沒有再讓她想起他曾經讓她懼怕到深深恐懼殘忍手段,卻令她不自覺地彎起嘴角笑出來。

有些東西,似乎已經開始變味。而身處其中的人,卻總是難以發現,或者當發現時,已經來不及。旁觀者清,中國古人的智慧之高,先見之明之早,確實應該讓人歎服。

這時,冷

維銘似乎也被這陽光幹擾到睡眠,眉頭擰得越發緊起來。安月又開始有些驚慌,她沒有發現,自己已經不似從前那個冷漠孤高的安月了。她的各種情緒開始紛亂繁多起來,在麵對夏軒涵時,在麵對冷維銘時。

驀然,冷維銘也掀開了眼簾,入眼的便是安月那雙清澈的眼睛,微微帶了點惶恐,讓她看似更加柔弱起來。

他呆了一秒,也眨了眨眼,待看清楚之後,腦海裏又閃過昨夜朦朧的光下,她也是用這副神情看著自己,然後便叫他亂了,變了主意。想到這裏,冷維銘的懊惱已經升級,隱隱成了一種憤怒,一種不甘的憤怒。

他猛地坐起身,避開她來不及收回的探究的目光,正待要發火,卻又找不到什麽理由。冷維銘不記得了,他發怒從來不需要對人說明理由,而這個早晨,他忘記這點,為尋找這個理由而焦躁。

正想著,看到團著窩在床腳邊的薄被,似乎終於照到理由,正要大發雷霆,安月卻似已經看出他的心思,小小的身子已經迅速坐起來,光著腳迅速下床,將薄被撿起來,規規整整地折起來,放在床上。

冷維銘氣悶,一時無語,轉過頭憋著一張臉不看她。安月覺得好笑,但更覺得奇怪,這怎麽可能是冷維銘?為了一床被子被氣得說出不話來麽?怎麽可能?

她站在那裏呆了好一會兒之後,終於覺得無趣,看看外麵的太陽,又重新將疊好的被子抱起來。

“你幹什麽?”冷維銘終於開口,看著她的背影,有些奇怪。安月正朝著陽台走去。

“今天天氣應該不錯,把被子曬曬吧,不然要長蟲子的。”安月隨口一應。

冷維銘僵硬著臉看了看外麵的陽光,沒什麽表情。趁著安月去曬被子,他從床上下來,踩著拖鞋到洗漱間去洗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