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056 誰亂誰心

安月當然也不會知道,冷酷如冷維銘,在那一眼中,似乎望見了千山萬水,望見了在此之前,這一生不曾有過的莫名衝動。

他們誰也不曾想過,在這錯綜複雜,仇恨陰謀交織的相遇中,某些東西已經開始漸漸變化。

冷維銘被她看得頭皮發麻,趕緊收起那副有些狼狽的神情,移開目光,轉頭看向窗外。這鄉村的夜色,似乎比城市裏的更加美麗,也更加魅惑,竟連他的眼裏都開始出現了幻象。

安月揪著毛巾,重新站回他身後,準備繼續給擦頭發。冷維銘卻像觸電了一般,猛地站起身,由於動作太過迅速,他又太過魁梧,整個過程差點把安月掀翻到身後的床上。她瞪大眼睛,有些驚訝地看著他,不明白這個男人到底又要幹什麽,雖然早已經領會過他的善變。

“怎,怎麽了?”安月穩住心神,問。

冷維銘不答,臉色卻陰翳異常,他沒有再理會安月,轉身往門外走去,然後大力地摔上了門。不過十分鍾不到的功夫,安月第二次被莫名其妙地扔在房間裏。

門外,蘭姨依然垂著頭恭候在那裏,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見冷維銘出來,往後退了兩步,微微低著頭站著。

“先生,鞭抽舞蠟已經準備好了。”蘭姨低著頭說道。

冷維銘隻是輕輕地恩了一聲,並沒有過多回應,向前邁步走了兩步,到了走廊邊的欄杆邊緣,垂眸眺望樓下一室燦如白晝的輝煌。

所謂“鞭抽蠟舞”,顧名思義,便是用鞭子抽,用蠟滴,然後被施刑者因為痛苦的快 感而絕望擺動身體,帶動身上未幹的蠟滴,搖擺狂舞。這,也是冷維銘的收藏之一,隻不過,比起“吸血薔薇”,這一招似乎創意性並不大,但帶來的痛苦卻絕不會少分毫。

方才他回來,蘭姨來迎他,到了門口的時候,他便吩咐她去準備這些東西。如他一般,早被訓練得冷漠的蘭姨,這時卻也有些遲疑,對於他的命令遲緩了兩秒才應允。或許是想不到,他會突然要開始對安月動狠。

“先生什麽時候需要用?”

蘭姨在他身後緊接著問了一句。方才冷維銘的口氣,絕不會是好玩的,所以蘭姨雖然疑惑,甚至有些遲疑,但還是盡最快的速度將一切準備好,並來報告。

但冷維銘聽了這句話,仍隻是默默地站在那裏,垂著眸子,似乎在看碩大的客廳裏的某個犄角旮旯,看得出了神。

蘭姨正準備再問一遍,冷維銘終於開口回答。

“不用了,把東西撤了吧!”|

說完,冷維銘轉身邁步,大步朝樓下走去。就連他自己也不明白,從來冷酷無情,鐵石心腸的自己,怎麽會一下子變得如此心軟。那個女人,不過是盯著他看了一眼,不過是眼神清澈了一些,便輕而易舉讓他改變了主意。說不定,那個意外的眼神,也是她早已安排好的,一切不過是局中局,套中套。他以為他把她拉進了陷阱裏,實際上,她才是最為心機深沉的那個。

此時,他終於開始有些明白,為什麽這個不起眼的女人,能夠得到林澤榮的青睞。果然是不簡單。

那晚,冷維銘靜靜地坐在客廳沙發裏。從二樓看去,那沙發仿佛海中的一座孤島,而冷維銘,獨自在孤島裏徘徊深思,為自己的莫名其妙的決定而不解,懊惱。

房間裏,安月站在藤椅邊發呆,她沒有走出門去,蘭姨現在一定站在門外,隻要她一打開門,她便會從門邊冒出來,站在門前恭敬地喊她“安安小姐”,然後會是一大堆繁瑣的公式化語言,內容無非是編造各種理由,讓她不要到處亂跑,其實,是不想讓她走出這扇門。在這裏,冷維銘才是主人,也隻有他的話,能成為命令,成為蘭姨必須遵從的指令。

而她,不過是寄居於此的依附。冷維銘的一句話,便能將她徹底困在這小小的一方房間,不能動彈。

但這些,不是安月現在所思考的重點。她不明白冷維銘為什麽越來越奇怪,從前那些古怪行為還可以理解為他內心的陰暗和變 態,可現在,他的冷漠卻似乎成了

夜晚的沙漠,靜寂安然了。

在房間內不安地呆了近一個小時後,失眠症似乎又開始犯了,閉上眼怎麽睡都睡不著,深怕一閉眼,冷維銘便會出現在門前,下一刻又做出什麽出乎意料的舉動。

終於,她忍受不住,翻身起來,在床邊默然坐了一會兒,然後輕輕地光著腳丫往門邊走。光腳,才不容易出聲,蘭姨才不容易發現。

輕輕地握上門把,輕輕地旋開按鈕,然後輕輕拉開一條縫隙,屏住呼吸等待著蘭姨的忽然出現。但是,就在時間變得緩慢起來的時候,蘭姨卻遲遲不肯出來。她好奇地將門拉開更大的縫隙,卻發現外麵一片黑幕,從來都是燈火通明的豪宅裏,此時真正覆上了夜的本色,變得安詳起來。蘭姨也不在門口,一切與平常看起來有許多不同。

她奇怪,放下方才的小心警惕,將門完全打開,慢慢踱步走到欄杆扶手前。不經意間,樓下一星橘紅色的火光撞進眼裏來,猶如一隻幽暗裏的精靈眼睛,定定地盯視著她。

這抹火光嚇到了她,讓她想起了那夜,初次見到冷維銘的時候,他也是舉著這樣的光芒,坐在黑暗的角落裏,靜靜地看著她的彷徨無措,爾後發生的一切,將是她畢生都難忘記的噩夢。

今晚,冷維銘依舊舉著那樣一星火光,同樣坐在黑暗裏,而躲在角落的看的人,卻換成了她。那火光裏,乍現的不再是陰鬱殘酷,而是某種鬱結。

冷維銘並沒有發現安月,仍自思索著,抽口煙,又放下,靜靜地呆上兩秒,繼續抽下去,如此循環往複,仿佛沒有盡頭一般。黑暗裏,安月仿佛看見他頭上的青煙,正嫋娜蜿蜒,纏綿不絕,正如他此刻的思緒一般。安月相信,此時的冷維銘,一定也是卸下了防備的,隻是,她看不到他隱沒在黑暗裏的神情,無從得知那些憂愁緣何而來。

幾分鍾後,她折返身,輕輕推開門走進去,走到藤椅邊站定,手扶在藤椅的椅背上,望著窗外的夜色靜靜出神。

這夜,忽然靜得讓人心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