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055 一眼萬年

柔和的燈光下,兩人兩輛對望,卻各懷心事。安月開始猜測冷維銘接近她的動機,兒冷維銘則開始思索安月的不同之處,他很想知道,眼前這個看似青澀的女孩,到底是一個隱藏多深,心機多麽深沉的女人。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那麽,她一定是世界上最會偽裝的女人,居然連他都差點被徹底糊弄過去。思及此,不免心中沉了幾分。他不喜歡這種掌控不住的感覺,尤其是對女人,尤其是對安月這個他勢在必得的女人。

安月忽然動了動,屏住氣息,強迫自己鎮定,慢慢一步步走向冷維銘。冷維銘則挑了眉,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在等著看她到底要幹什麽。

待她走到近前,高大魁梧的他,幾乎將她瘦弱的身影淹沒。他就那麽桀驁地俯視著她,好似在看一場好戲。而安月似乎並不在意這麽多,她緩緩抬起手,伸向他的胸膛。冷維銘心想,果然是裝出來的,現在,這股**終於藏不住了。當初,居然還敢打著初 夜的幌子,說不定早被人上過了。現在的假處 女,到處都是,一層膜而已,隨便走到街邊的哪家小診所裏,幾十分鍾便可以搞定。虧他當時還對他有過猶豫,給她機會讓她逃跑。真是可笑。

可是,接下來的事情卻並非完全入他所想象。安月那雙瘦弱的小手,隻是輕輕地經過他的胸膛,沒有撫摸,更沒有任何挑 逗,甚至不曾真正觸碰,它們隻是單純地經過,然後來到他的脖頸,抓住他的脖子上的白色浴巾,輕輕一拉,浴巾便到了她的手上。

冷維銘愣了愣,臉上嘲諷的笑意微微收斂。

“我……”安月感覺喉頭很幹,像是缺水的魚冒出了層層白沫,“我,我來給你擦下頭發吧?”

短暫的驚訝之後,冷維銘勾起嘴角,邪魅地笑笑,重新露出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

“好,難得你這麽熱情。”

他說著,將脖子上還未完全掉落下來的浴巾拉下來,放到她手裏。

那副浴巾,對於安月來說,很有點大了,攏在手裏是一團巨大的柔軟,仿佛捧著一團發了皺的白雲,倒是和她身上這身睡袍挺搭配的。

冷維銘說完,踩著拖鞋走向窗邊,習慣性地躺上窗邊那條藤椅。這所房子裏的所有布置,都奢華至極,唯獨這條藤椅,古樸幽寧,沉靜安然,風從窗戶吹進來的時候,時常還會混著些許這條藤椅的悠然清香,但卻和這裏的所有,顯得格格不入。

“怎麽還不過來?”見她站在那裏愣愣發呆,冷維銘稍稍側頭,問了一句。

“哦,來了!”安月收回神思,趕緊跟了過去。

冷維銘將頭靠在藤椅上,安月捧著浴巾輕輕地靠近他的頭發。冷維銘的頭發,不但黑,而且粗,猶自帶著某種韌性,像矛,鋒利而強硬,又像是黑夜中寂靜生長的高草,生命力強大,卻始終孤獨寂寞。

關於這些想象,安月自己都會覺得奇怪,似乎關注的東西在漸漸轉移。她下意識去收回這些神思,心思卻又不自覺地跟上去,這種感覺,像追著風箏在跑,明明知道不能,卻還是被牽著走。這些變化,著實可怕。

“等了很久了麽?”冷維銘望著幽暗的夜,和清涼夜風下,不斷翻飛起舞的窗紗。

“啊?”安月的手一頓,被無意間問到了擔心的問題,“我,路上忽然遇到事情,耽誤了一下,來得晚了點。”

她坦承,雖然並沒有造成真正實質上的影響,早在他到來之前便已等候在此,但她從來不習慣於說謊。

冷維銘眼神愈發暗下去,卻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

“安安。”他突然又叫了安月一聲,安月本就有些緊張,手上一抖,不小心輕輕扯到了他的頭發,冷維銘頭一歪,似乎有些吃

痛。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很痛麽?”安月趕緊道歉。生活裏,和她熟稔的人都知道,她其實是個教養良好的女孩,平時隻是冷漠,對於不必要的人和不熟悉的人,那是一種必要的保護姿態。但對於朋友和漸漸熟悉的人,她會敞開心胸,話也會多起來。

在那樣的家庭裏成長起來的孩子,多少是有點自閉的,也就更加害怕傷害,不願付出真心。但真心一旦付出,便很難改變,從此矢誌不渝成為他們信奉的不二宗旨。

冷維銘歪著頭,眉頭鎖住,嘴邊那抹笑意終於收起來,嘴微微歪在一邊,看來是真的扯痛了。安月看到他這副表情的那一秒,怔了怔,似乎,那是她印象裏第一次見到不戴麵具的冷維銘。那副吃痛的表情,有些狼狽,卻很真實,眼中有的也隻是因為痛而出現的懊惱。

也就是這一刻,安月好似看到了隱沒在那副軀殼下的另一副靈魂。原來,就算是冷維銘,也不是萬能,他也是凡人,在不受內心汙濁的支配下,他也隻是一個正常的人,會痛,會懊惱,會有人的各種情緒。平時的那個他,永遠戴著厚重的麵具,從不曾卸下。

冷維銘抬起頭時,正望見安月那副怔怔的神情,有驚訝,有審視,有不可思議,更多的卻是一種思索。

在安月整整持續了三年的情 婦生涯中,她與冷維銘的對視,沒有上萬,也有千百次,卻唯有這次,是最為純粹的,最為觸動心弦的。雙方在預知的情況下,目光悄然相撞,然後從對方眼中看到一個不同的彼此,又在毫無意識的情況下,有了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多年以後,安月回憶起這一幕,回憶起那個溫柔的夜晚,漫天星光下,冷維銘幽暗眼神裏傳達出來的東西,悄悄碰觸到她心的那一刻,才明白這種感覺到底為何。可是那時,她已經沒有回頭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