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再世沉淪
害怕自己透露出不該有的情緒,白玉伸手準備掛斷電話,就在這時,對麵終於有了聲音。
“白玉,我是冷維銘……”聲音裏同樣有著艱澀,似乎還在隱忍著痛苦。
這一聲一出來,白玉心裏那根弦一下子垮塌下來。
“那你為什麽不說話?”她沒控製住,就這樣把怨懟直接說了出來,聲音裏仍自帶著喉間的哽咽,在淒冷的夜裏顯得有些哀婉。
那頭,似乎同樣是一愣。這一刻,冷維銘的心是顫抖的,他的眼前恍然現出了安月的模樣。雖然隔著電話,隔著中間那空曠的大廳,他卻可以想象此時白玉說這話時候的神態,尤其是那雙眼睛。
“我是怕你睡了!”他低低地答,從未有過的溫柔。
白玉如夢方醒,卻還是被他這無意識的溫柔擊中。她將電話放在床中間,自己一個人縮到床角落裏,膝蓋屈起,一手抱著膝,一手扶著胸口深深吸了幾口氣,以圖讓自己清醒過來。清冽的空氣滑過肺腑,帶來一陣深涼的戰栗。
床中間的電話裏傳來冷維銘的聲音。
“白玉,你還在嗎?還是睡了?”他一連問了好幾遍,通過電話過濾的聲音不再顯得那樣沉悶,似乎還帶了一絲焦灼。
白玉慢慢爬回床中間,重新拿起電話,冷冷答,“在。”
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從那頭傳來,“我以為你又睡過去了。”
“對,很晚了,我確實是該睡了。冷先生也睡吧!”恢複鎮定的白玉,再次徹底地冷下來。
那邊沒有立刻回話。白玉不願意再等,伸手要掐掉電話。這個電話,本來就不該接的,她應該早關機。她這是魔怔了,給自己添堵來著。
“白玉,我心口疼……”
幾個字,再次生生扼住白玉的動作。她心裏微微一顫,隻覺得心裏有道口子劃開來。而冷維銘的這個理由,是她無法拒絕的,她現在的身份,就是他的隨身看護,這個時候,正是她該發揮作用的時候。
“好,你等等,我馬上過來。”
拿了藥箱,匆忙間披了件外套就出去了。
再次到了那間房門口,這次,不用敲門,門已經開了一道縫隙。她先是一怔,不知道這門是什麽時候開的,她方才過來的時候,還是緊閉著的。
推門而入,她徑直走到床邊,卻沒有在床上發現冷維銘的身影。房間裏很暗,隻床頭那盞淡紫色的床頭燈開著,微微的亮光如同半個花灑一般灑在房間裏。
白玉有些奇怪,抬頭四望,終於在落地窗前的那把藤椅上發現了他的身影。藤椅一側的小露台上,他的手機安靜地擺放著。
床頭燈的光照本就弱,藤椅距離床頭的距離又太遠,花灑的燈光到得那裏,幾乎已經不剩下什麽了。他就像是個遊離在光明之外的人,就那樣頹然地躺著,連同了那把藤椅一起,給人感覺有些孤獨的落寞。
窗外的冷雨依舊在下,白玉看不到他的神情,不知他在她走過來的空擋裏已經睡著,還是在睜著眼默默看著這窗外的蕭瑟。
“冷先生?”她試探xing地喊了一句。
沒有得到回應。於是,她慢慢走向前,眼前的情景讓她眼中一酸。冷維銘蜷縮在藤椅裏,身上抱著毛毯,身體仍在發抖,額上卻有著細密的汗珠。這樣狼狽的冷維銘,曾經的安月見識過。
“冷先生!”白玉放下藥箱,蹲身查看,“你怎麽樣?”
冷維銘看著她,一雙眼在暗影裏仍是顯得沉沉的,即使身體已經這樣了,氣質裏仍是掩不住的冷沉靜默。
他搖了搖頭,艱難吐氣,“還好,沒死……”
白玉心裏揪緊了,這話聽起來真是氣人,難道真要等到死了才叫不好嗎?這個人的倔脾氣,一般人哪裏受得了。可白玉不能有太多的抱怨,現在她和冷維銘之間,隻是雇傭關係,僅此而已。她甚至沒有資格去責備他不愛惜身體,他與她仍舊隻
能算是陌生人。而她此刻之所以會在他身邊出現,也不過為了心中那一縷蟄伏的仇恨。
“藥吃過了嗎?”她問,語氣裏沒有太多情緒。
冷維銘看著她搖頭。
白玉咬牙,“那藥在哪兒?”
“左邊床頭櫃。”
聞言,白玉站起身走到床頭櫃前,拉開抽屜,三隻小藥品翻倒著躺在抽屜的外沿。她伸手拿起,卻帶動了一隻精致的首飾盒。她怔在那裏,那隻盒子,她當然認識。那是安月的。
冷維銘曾經送過一隻白玉圈足給安月,就是用這隻盒子裝著的。後來給她戴上了就取不下來了,那隻盒子便一直呆在床頭櫃裏頭了。隻是沒想到,三年過去了,居然原封不動地還在那裏。
白玉住伸手摩挲了一下上頭精致的花紋,隻輕輕一碰,織錦的盒蓋微微翻開,露出其中的一角。白玉驚訝,裏麵居然有東西。禁不住好奇心的驅使,慢慢打開,一瞬間整個人再也動彈不得。
那是一截破碎的白玉,是那隻白玉圈上的一角,她非常確信,因為現在躺在她暗格裏的那隻白玉圈所殘損的那一部分,就是這個模樣,連一絲一毫的棱角都不差。
跳海被救醒來之後,她身上傷痕累累,很多都吸都不知所蹤了。腳上那隻白玉圈也被殘了,完美的弧形被破了一道大口子,足有三厘米長,而且白玉身上也有了許多的刮痕,手感依舊溫潤滑澤,看上去卻像是從垃圾堆裏翻出來的一般。但她依舊堅持戴著。直到三個月後,冷維銘與淩寒訂婚的消息傳來。在那三天後,當她走出小漁村的前夕,她終於把它取下來。情已經不在,所謂的懷戀的依托成了可笑的存在。
那塊殘片,居然會重新出現在這裏,出現在冷維銘的抽屜裏。她的手微微顫抖了,這意味著什麽呢,她不敢再想。或許,這幾年裏他仍未放棄尋找,也或者,他已經找到了小漁村,甚至已經發現了她的蛛絲馬跡。如果真是這樣,她的時間真的已經不多,除了冷維銘與淩寒將提前結婚的威脅,這個威脅來得更直接。她必須抓緊才行。
倒了杯水,讓冷維銘把藥吃下去,再打了一劑鎮定劑,勸了好半天才把他從藤椅上勸回床上好好躺著。
但冷維銘的臉色卻奇異地從慘白轉成了潮紅。
“還很不舒服嗎?”白玉第二次坐在這個床頭,問著相似的問題。
冷維銘搖搖頭,嘴唇有些發幹,白玉喂他喝了點水。
持續著上次的沉默。而白玉也再次因為了緩和氣氛而問了不該問得問題。
“那個,冷先生打算什麽時候和淩小姐結婚呢?”她裝作玩笑似的問道。
冷維銘眼中光芒一閃,白玉驚覺自己問得有些過分,但這個問題確實是已經纏繞了她半個月的問題。而他與淩寒結婚的情景,已經不止一次化為夢靨在夢中出現。
“你希望是什麽時候呢?”冷維銘回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白玉反應不過來,為了掩飾卻說著違背心意的話,“我……我當然是希望越來越好啦!”
冷維銘眼中的光暗淡下去,他轉過頭,不再看她。
白玉恍然覺得這麽回答也不對,“啊,這事兒冷先生不應該問我啊,應該問淩小姐。”
又是沉默,氣氛一度陷入低穀。於是,白玉繼續糊裏糊塗地問出了一連串讓她覺得後悔不迭的問題。
“冷先生,怎麽不讓淩小姐住過來呢?”她指的是住進這間臥房,“這樣的話,也方便她照顧你啊!”
“不是有你嗎?”冷維銘沉沉地答。
白玉一想覺得哪裏不對,“如果淩小姐住過來,就不需要我了啊!”
冷維銘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甚而中間帶了絲怨懟地瞟了她一眼,好半天才悶悶答了一句。
“她不會打針!”
這樣的話聽來很明顯是借口,但這時的白玉腦子裏轉不過來,想想覺得也是。
“那……冷先生會幫姚小姐嗎?”她再次問到了雷點,冷維銘身體微微一僵,看向她的眼光變幻莫測。
“那你希望我幫她嗎?”繼續是這種對話形式,仿佛走入了一個怪圈,而冷維銘樂此不疲,白玉卻恍然不覺。
白玉本著人道主義精神,當然是忙不迭地點頭,“能幫當然幫啊!”
而她這句話,不過是為了顯示自己現在的單純動機和純良本xing而做出的客套式回答,也想著自己的話根本幹擾不到冷維銘做出決定,於是就這樣輕易地出了口。直到後來,事情一步步朝著她所預想的方向接近的時候,有些事情的真相也開始漸漸顯露。而她無意間的這句客套,竟然在其中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又是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過後,白玉終於發覺了不對勁,冷維銘的臉越來越紅,連眼睛裏都開始泛出了紅絲。這可不正常。
她驚地站起,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火燒一般地燙。
“發燒了?”她看著他,有絲慌張,匆忙將急救箱打開,伸手翻找著可以用的東西,卻因為過於焦灼,藥箱裏的東西一下子被她翻得亂七八糟。
冷維銘歎氣,“別這麽著急,慢慢來。”還是這個急xing子,他看著她有些無奈。
“慢慢來?你就知道說!”白玉口吻中不自覺帶了些微的責難,“你自己發燒了肯定知道對不對,那你還不說,故意為難我對不對?”她邊說著,依舊手忙腳亂地翻找著。可感冒發燒的藥上次就已經用完了,她沒想到冷維銘感冒發燒這麽頻繁,還沒來得及添進來就又來了。
冷維銘不說話,隻是躺在床上靜靜地看著他,一雙燒紅了的眼在燈光下格外明亮。
白玉找不著藥,又沒有其他辦法,轉身要走。冷維銘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你去哪裏?”
“買藥!”白玉要掙開,冷維銘死抓著不放。
“這麽晚了,上哪裏去買?”
“不是有二十四小時便利藥房嗎?”白玉堅持。
“白玉,這裏是郊區,離這裏最近的便利藥房開車都要半個鍾頭,你又不會開車,難道想走路過去嗎?走路過去走到天亮都到不了!”發著燒的冷維銘,思維比一個正常的白玉還要清醒。
白玉不吭聲。
“大半夜的,我不想驚動其他人了。沒事的,捂一捂就好了,都習慣了!”
聽了這話,白玉的眼淚差點就要下來了,她重新坐下,轉過頭不看他。什麽叫習慣,也就是說他現在經常生病,卻從來沒有人知道,一個人默默地忍著,不到迫不得已,從不會讓人幫忙。這是她曾經熟悉的冷維銘,比安月還要倔上十分,不肯在眾人麵前露出哪怕一絲一毫的軟弱,這是他保護自己的鎧甲。而她,是最清楚這其中的苦楚的。
難怪這些日子以來,他很少讓她讓她出來照顧的。竟都是自己忍了。
“白玉……”冷維銘悠悠喚她。
“怎麽?不舒服?”白玉轉頭,猛然對上一雙沉遂的眼。那雙白天隻有冷漠的眼裏,此時不知是因為發燒還是怎樣,竟帶了些許柔和的溫情。
他依舊搖頭,卻忽而伸手抓住了她的,眼中也開始朦朧起來。白玉掙紮,卻覺得那樣無力,她知道,自己陷在那一眼的溫柔裏,無法自拔了。
冷維銘忽然咳嗽了一下,白玉站起身去查看,不覺冷維銘手上一個用勁,已經將她整個人拉進懷裏。白玉撞在他的胸膛上,下巴生疼,卻來不及呼痛,聲音已經盡數消弭在一個綿長濕潤的長吻之中。
一瞬間,天旋地轉,悠悠的紫色柔光裏,她忘記了掙紮,眼裏隻有冷維銘那一眼的柔光。她貪戀著那份溫柔,貪戀著那份似曾相識的肌膚相觸,相交相融。
衣衫盡散,光華繾綣。
原來,她竟是如此想念著他,當剝開時光的塵埃,暫且拋卻無數仇恨的糾纏,放縱欲念,注定了再世的沉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