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 心灼難忍
下班之後，白玉從護士科走出來，遠遠便看見李醫生站在走廊裏。見她出來，轉過頭來微微一笑。他本就長得白淨，個子高高瘦瘦，舉止又優雅，麵相俊秀，往那裏一站，倒真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尤其是護士科這幫年輕小護士。
在一片哄鬧聲中，白玉有些忐忑地走向李醫生。麵對眾人的調笑，站在眼前的這個大男孩竟然也紅了臉。白玉怔怔地看著他，好似看到了曾經少年時代的夏軒函，也是這般靦腆羞澀，溫柔謙恭。隻是，那些往事已經太過遙遠，隔了重重磨難的死灰，再也無法靠近。
當著眾人的麵不好推辭，白玉隨著李醫生一起走了。兩人一起吃了飯，又約著看了場電影，這才回到嶺南別苑來。
一路上，白玉都是心懷忐忑的。上次雪海中的那個平安夜，她沒有堅持拒絕的緣由，隻因為不讓冷維銘起疑，而如今，她已經沒有理由再和對方糾纏不清，卻仍舊因為那份不忍而無法直接說出口來。
原來，她竟還是如此懦弱，即使經曆了生死，卻也無法磨滅一些潛藏在身體深處的本真。
臨近午夜的電影院門前，人潮依舊洶湧，看著眼前麵目如玉的男子，白玉卻越來越覺得落寞。她已經不配再擁有這樣的男子了。
回到嶺南別苑時，已是夜裏十一點。夜並不算深，別墅依舊燈火輝煌，站在電子門外遠遠望著這座冰冷孤獨的建築，仿佛在看一座潛伏著幽怨寂寞孤島。這裏，到底捆縛過多少女人的靈魂，此刻，它又囚禁著誰？
進門之後，CAO勞的蘭姨已經為她備好一切。退去一身疲憊之後，將自己沉沉放入枕被之中，昏昏沉沉便睡了過去。她似乎越來越習慣了蘭姨為她所作的安排，就像從前的每一日一樣，幾乎是熟稔了的，記憶裏的某些灰燼楊空而起，飄忽翻飛著，sao動著她的心。素來有些失眠的她，竟然能夠倒頭就睡著。
不得不說，當習慣成為依賴，卻不能安然依靠時，確實是件可怕的事情。
可這好眠卻不長久，不知過了多久，朦朧之間耳邊眼前便有了朦朧的聲像。她知道自己開始做夢了。
驚醒時，渾身是汗，喘息不止。夜色依舊，漆黑弄得化不開，
風聲在這靜謐裏格外清晰。為什麽總是做這個夢？她半坐起身，眼睛望向窗外，眼神空茫，實際上什麽都看不見，隻是習慣xing地保持著這個動作。
起了床，光著腳丫穿著拖鞋，習慣xing地取了杯子去走廊倒水。喉嚨裏幹得像要裂開。
她走得很慢，像個老態龍鍾的老人。每一次做完這個夢，便總是感覺自己似乎又蒼老了一些，連再去回想的氣力都沒有了。剩下的夜裏，便再也無法入眠，隻能空白著頭腦睜眼到天明。
倒了水回來，走到窗子前微微一愣，趕緊推開窗戶。冷風呼呼地灌進來，夾雜著突入其來的冷雨，凜冽地撲麵而來。怔忪了兩秒，來不及放下杯子，轉頭便往外跑。
變天了……
這反應，像是條件反射一般，完全沒有經過大腦的過濾，甚至沒有想起現在已是午夜兩點。直到跑到二樓那間熟悉的臥房前，才猛然驚覺，自己這是在做什麽？也直到這時候，她才發現手裏杯子裏的水，早已在她奔跑的過程中灑了個空。
猶豫了足足兩分鍾，還是轉身往回走。這個時候，或許他早已睡了。這些天，除了那一夜受了寒之外，他的心口疼一次也沒有發作過。或者說，從來沒有傳喚她幫忙護理過，連一次都沒有。她依舊成了這裏的擺設，可有可無，沒有妨礙，卻也沒什麽功用。
回到房間，呆呆地望著窗外的冷雨越下越大，幾分鍾後，終是歎口氣，仰頭重新倒下。意料之中地，翻來覆去千百遍，怎樣都不能再入睡，幹脆翻了身過來，盯著門扉一動不動。腦子裏沒想什麽，卻又像是想了很多。她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麽，也不知道這一刻的無法入眠，究竟是為夢境所擾，還是或有其他。
約摸半刻鍾過去之後，她隻覺得時間漫長得仿佛凝滯了一般。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忽然響起來，這一聲異常突然，在空寂的夜裏激蕩起細微的波瀾。白玉被徹底驚醒，剛要伸手拿過手機接聽，鈴聲卻又忽然斷了。翻看記錄，是個陌生號碼，這樣的深夜裏，這樣的電話十有八九是sao擾電話。便也沒在意，將手機放回原處，繼續盯著門扉發呆。
其實，她的手機電話簿裏，統共留存的電話號碼也不過十
個，醫院裏平素關係比較好的小護士，再就是劉醫生，李醫生，最後，隻剩下前幾天剛加進來的林澤榮。在時光的輪回中，她隻是罅隙裏命運錯漏的一顆沙，蟄伏三年，空白了曾經，卻仍是隻能為過去而活著。自以為的新生，其實不過是在繼續過往的緣孽。
又過了幾分鍾，電話再次響起。白玉心下一驚，分明知道很可能又是sao擾電話，卻還是忍不住伸手去接。和上次一樣，在她按下接聽鍵之前，電話掛斷。還是那個號碼。幾乎可以確信是sao擾電話無疑。
若是往常，她肯定就此關機了。可不知怎麽的，今天她卻有絲遲疑了。定定地盯著那個號碼看了好半晌，腦子裏回旋著莫名的念頭，手放在關機鍵上良久，最後還是沒有按下去。
頹然地躺回床上，白玉隻覺得自己是魔怔了，卻又對此無可奈何。
電話第三次響起的時候，沒有任何猶豫，白玉迅速伸手過去，在對方來不及掛斷之前，猛地按下了接聽鍵。
周圍再次陷入了寂靜，白玉半撐著身子坐在床上，手機聽筒緊貼著耳朵，她沒有說話，對麵也沒有。某種黯然流轉的情緒在四周紛揚飄飛。靜謐的夜裏，伴隨著窗外的冷雨瀟瀟聲，那頭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過了好半天，白玉終於開口，聲音有些艱澀，她竟然有些緊張。
“哪位？”她問。
沒有回答，依舊隻有呼吸聲。而這呼吸聲，在她問出這句話時，變得越發急促起來。
“你……不說話，我掛了！”
話雖這樣說著，白玉卻沒有真的那樣做，手依舊緊緊地握著聽筒，似乎在等待著什麽
又是好一陣沉默，白玉頹然地倒到床上側過身，將電話貼著被子放在耳朵邊上，眼睛盯著屏幕上的那串似曾相識的號碼，耳邊是對方時急時緩的呼吸聲。
忽然，聽筒裏傳來一聲劇烈的咳嗽聲。
白玉從床上驚坐而起，張口要喊什麽，卻又想起什麽，生生把話壓回喉間。
好半晌，那咳嗽聲終於停了，這短短的幾十秒時間，白玉卻是心中翻騰如絞。或許，她早知道對麵是誰，她下意識裏等著的，除了一個他，還能有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