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021 遊戲開始

安月似乎又做了一個冗長的夢。

夢裏,沒有人跡,隻有一片白茫茫的霧氣,如仙境般,繚繞盤桓間,望不見前路。她漫無目的地遊蕩,四處張望,迷蒙著眼找尋著什麽,卻半天什麽都沒找著。

猛然間,霧氣裏漸漸現出一個人的身影,那是個母親。她很高興,興衝衝地上前,拽住那人把她往回拉,可當目光觸到那張臉,她瞬間血液倒流,不能動彈半分。這時,腳下冒出許多枯樹藤,將她緊緊纏繞,她驚慌失措,母親終於轉過臉來,滿頭滿臉的血,緊閉著雙眼,蒼白的嘴唇微微張開,似乎看著她在笑。她蹲在馬路中間,抱著母親,血染紅了她白色襯衫,緩緩經過腳踝,在地上開出奇異絢麗的鮮紅的花。她連哭都不敢有聲音,周圍人那麽多,黑壓壓一片,卻沒有人能幫她,沒有。

醒來時,入眼的是一片亮白的燈光,閃閃爍爍,刺激著眼睛。她自長椅上爬起來,抬手觸到額頭,那裏是一片冷汗。

夢中的那張臉,竟是母親最後倒在馬路上景象,緊閉著眼,血流如何,慘白如紙。

她記得,那天下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她在雨中抱著母親哭,那時的她,是那麽害怕,絕望。她仰起頭,似乎感覺天就要塌下來,她瘦弱的肩膀,已經沒有力氣再支撐了。

抬眼,急救室的燈仍在亮著,她不知道母親在裏麵已經呆了多久,也不知道還要等多久。醫院的長廊,空蕩寂靜,毫無生氣。

掏出手機,翻開電話簿,挑出父親的號碼,手機屏幕的光瑩瑩亮起,照著她的臉。猶豫了兩秒,按了下去,將電話放到耳邊等了足有半分鍾,忙音自動切斷。再撥,仍是如此。

恨意一點點沁出來,她緊握著拳頭,手心裏全是汗。最後一眼,透過人群的縫隙,她分明看見父親是回了頭,他也一定看見了倒在血泊中的母親,但他卻隻是站在原地猶豫了幾秒,然後便轉身迅速離開。這樣的絕情,比之陌生人都要涼薄幾分。,怎麽竟是她父親?

夜幕上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

今夜,沒有光明。

她忽然覺得有些冷颼颼的,沁了冷汗的身體經夜風一吹,竟禁不住微微哆嗦起來。用雙臂環住自己,微微將頭垂下,她明白,這一刻,沒人能給她力量,除了她自己。

“嘭!”急救室的門忽然開了,很大的一聲。一個醫生急急從裏麵出了來。

安月抬頭,站起身,醫生站在她身前。

“失血過多,頭部受創比較嚴重,不過幸好有做急救措施,不然後果不堪設想。現在需要輸血。但病人的血型屬於B型RH陰性,是一種稀有血型,我們血庫裏的這種血型本來就不多,現在根本不夠用,你是病人的直係親屬嗎?”

在她抱著母親悲傷到失去正常思維的時候,一個路人迅速衝上來,為母親做了簡單的包紮,然後幫她叫了急救車。也幸好是遇上這麽個好心人。

安月愣愣地點點頭,按照醫生的話,也就是說,母親還有救嗎?驀然,心底升騰起希望。

“我是她女兒,我的血一定可以的,要多少都沒問題。”

“也不一定,直係親屬的血型也不一定就符合,你先去檢查!”

說著,先走一步,安月緊跟上來。

“不行,你的血型是AB型,和病人的不吻合!還有其他親屬嗎?都叫過來,要快點,時間緊急!”

安月呆了。哪裏還有什麽直係親屬?父親和母親根本沒

有血緣關係,何況,現在他人影都找不到。母親娘家人那邊早斷了音信,人海茫茫,一時半會兒哪裏能找的著?

“醫生,別的醫院呢,別的醫院血庫裏有沒有,你們能不能和他們溝通一下,我可以買,多少錢都可以。”

安月說得有點急,那點希望的火苗,黯淡了許多,可她仍然不願意放棄。

“這不是錢不錢的問題,現在有再多的錢也沒用,找不到血源一樣不能救活你母親。”醫生背著手看她一眼,“至於你說的方法,這要通過院方有關指示,我不能擅自做主!”

“你們——”安月恨恨地望著他,“你們這就是在救死扶傷?現在是什麽時候,麵對生命,你們就可以這樣心安理得置身事外?”

那個男醫生不語。

“這就是你們所謂的天職,真是太可笑了!”安月冷笑,“我要轉院,靠你們,我母親的命就沒了!”

醫生猛地抬頭,有些愧疚地望了眼安月,艱難開口,“我可以先幫你問問,但能不能行得通,就不好說了!”

說著轉身背對著安月,開始撥電話。

半分鍾後,醫生轉回身,眼裏是無奈,搖了搖頭。

“沒有,本市幾乎所有的醫院都沒有了。這本來就是種稀有血型,血庫一般存量少,加上這幾天事故頻發,血庫的血源早就不夠了!”

安月隻覺得眼前一黑,差點癱倒在地。

男醫生伸手要來扶,她一把推開,低著頭自己站穩了。

“對不起,不是我們不想,實在是無能為力!”醫生愧疚地說完,轉身要走。

“等等!”安月出聲阻止。

醫生轉頭,見少女仍是低著頭,死死咬著唇,大半邊臉隱沒在暗影裏。

“我可以弄到血源,你們先不要放棄為我母親輸血,血源很快就到。”

“你——”醫生驚訝地看著她。

“你不信我?”安月側頭,抬眼,眼裏是比夜更深的暗沉,帶著破釜沉舟的堅決。

醫生微微一愣,猶豫半晌,最後還是點頭。

“你盡快,我會竭盡全力將現有血源都用在你母親身上。”

“謝謝!”安月低低應了句。

醫生轉身走了。

夜色空寂,這不止是個沒有光的夜晚,也是一個沒有了未來的夜晚。

她伸手從身邊的掛包裏翻找了一會兒,掏出一張紙片,那是一張精致的金箔名片,暗金色鑲著暗紋,看上去很貴氣。那是那夜,在她醒來之前,有人事先裝進她口袋的。

那上麵的名字是,冷維銘。

沒有猶豫,她快速撥號過去。這個時候,就算讓她跪下來求他,她都願意。隻要,隻要能救活母親。

響了很久之後,都是無人接聽。她掛斷,再撥,再掛斷,再撥,如此往複,仿若沒個盡頭。

走廊裏靜得可怕,偶有腳步聲傳來,忽大忽小,忽遠忽近,寂寞空蕩地回響。電話的按鍵聲,在這一片死寂裏,顯得突兀而無助。

可她並不放棄,她也不能放棄。這一放棄,就是放棄母親的生命。無論如何,她決計不能。

付出身體的代價又如何,從此墮入魔鬼的手心萬劫不複又如何,以後沒了未來又如何?現在這一刻,沒有什麽比救活母親更重要。

這一秒鍾她才明白,她是愛著母親的。盡管她不知道,母親是否也愛她。

不知撥了多少遍,忙

音已經將耳膜震得麻木了。正準備掛了再撥,電話猛地一下通了。

“喂?”一聲慵懶的男聲傳來,似乎被擾了清夢。

她當然知道這是誰。即使不知道電話主人,她似乎也能聽得出來。那樣的聲音,那樣的人,隻要聽過一遍,就不會輕易忘記的吧!

“冷維銘!”安月開聲,“我是安安!”

“維銘,誰啊?這麽晚了還打電話,真是討厭!”嬌柔的女聲,帶著媚骨的誘 惑。安月凝眉,看來這次,他並沒有用她的收藏招待他的座上賓。否則,那女人的聲音,不可能是這樣。

“寶貝兒,先等等,讓我來教訓教訓那個不識相的,我待會兒再回來,你乖乖呆著別動啊!”電話那頭的男聲低低地笑。

“哎,你去哪兒啊,幹嘛不在這裏打?唔——”女人的聲息被吞沒了。

安月一動不動,不是她不識相,沒有耐心等他們纏綿完,而是情況危急,母親那裏等不了。

“冷維銘,我找你有事,你的事情能不能等會兒繼續?”安月冷冷道。

“好了,寶貝兒,看來真是有事,我出去一下,馬上回來!”

這句完了,便是一聲大力的關門聲傳來。

“喂?”冷維銘的聲音收了懶散,無比清醒,“安小姐麽?這麽快就找來了?”

“冷維銘,我隻問你一句,回答了之後我就不再打擾!”安月沒工夫和她囉嗦。

那邊沉默了兩秒,丟過來一個字,“說!”

“你之前的話,還算不算數?”

一瞬間,那邊安靜了,風聲穿透樹葉的嘩嘩聲清晰地透過電話傳來。

“當然!”

很好,冷維銘的回答讓她滿意。

“那好,你能在今晚找到大量B型RH陰性血源嗎?”

“莫非安小姐認為這樣的小事,我冷維銘都辦不到?”畢開口氣懶懶洋洋,仿似在談論著天氣。

安月笑了。

“隻要你在今晚找到大量RH係統陰性血源,我可以答應你。我還可以降低你開出的條件,怎樣?”

冷維銘勾起唇笑了,聲音低低的,安月仿佛能看見他勾著唇斜著眼的樣子。

“成交!”

“希望你盡快,我急著用,市中心醫院,病人沈蘇和。”

“現在幾點?”冷維銘打了個哈欠,懶懶問。

“淩晨一點!”

“好,淩晨兩點之前送到!”

安月的心放下一半的同時,又有絲疑惑起來。

“現在無憑無據,你就不怕你幫了我之後,我翻臉不認人?”

冷維銘似乎又在笑,安月眼前仿佛又看到了他那雙幽深的眼,那樣自信,又那樣冷漠。

“沒必要。不過安安小姐如果有興趣知道後果的話,可以一試。”

安月頭皮發麻,她絕對相信,這個男人超乎想象的自信與殘忍讓他變得無比強大,強大到勿須明火執仗而讓敵人退卻的地步。

“那好!就這樣吧,希望你盡快。”

安月說著,啪地一聲,掛斷了電話。

她癱坐在長椅上,一顆心放下了大半。雖然並不了解冷維銘,但她卻相信,這次,他不會食言。

母親,有希望了。而她,是否就此墮入了萬劫不複的深淵?

那頭,冷維銘收了線,抬眼俯瞰腳下的旖旎夜色,勾唇笑,遊戲,終於要開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