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 情深幾許
真的彷如一場夢一般。
夢裏,安月以為自己總算走過心底的黑暗,開始漸漸走到陽光裏,重新開始追求自己的生活,即使是隻有幾個月的時間;夢醒,殘忍血腥的現實迎麵撲來,所謂全新的生活,不過終究是一場夢境。
悠悠醒轉,安月艱難地嚐試著睜開眼睛,當眼睛觸到陽光的那一刻,她竟忍不住不自覺地落下淚來。
終究,還是沒有就那樣死掉。
“安安!”林澤榮小心翼翼的聲音傳來。
安月慢慢轉過頭,看見林澤榮那張關切的臉。她並不知道自己到底已經昏迷了多久,或許幾個小時,也或許是幾天,但時間總不會太長。可林澤榮卻在這短短的時間裏,似乎一下子蒼老了。那張溫潤的臉上,似乎有了皺紋,還有她從未如此易見的愁緒與憂傷,就那樣突兀地撞進她的眼中,刺痛了她的心。
“林……”一開口,才發覺喉嚨裏像是燒了一把火,吐出來的音節已經完全辨不出她原本的聲音。
“先別說話,好好休息吧!”林澤榮體貼地勸她。
安月沒說什麽,側過頭看向窗簾,窗外陽光盛放,那日的雷雨交加早已沒了任何痕跡。
“林……大哥……”她就那樣看著那一窗的亮光,眼神卻是空洞的,仿若沒有焦點,嘴唇還有些顫抖,“我……我的臉……”
林澤榮放在床頭的手微不可查地輕輕一顫,那原本便已經掩飾不住的憂傷越發深刻。他張了張嘴,終是什麽也沒說。
安月慢慢抬起左手,艱難地,一點一點靠近自己的臉,觸手的是纏裹得厚重的紗布,整個頭部,臉上全部被覆蓋著,一滴淚在紗布下滑過皮膚,被厚重的紗布掩蓋,沒有痕跡。她依舊可以感覺得到疼,但心裏的痛苦,卻比這身心上的痛苦多上千倍萬倍。
為什麽會這樣,明明已經命不久矣,為什麽還要在死之前讓她變成這副模樣。她現在這個樣子,隻怕去做鬼都會被閻羅王嫌棄了。
這世界,永遠比任何想象的,要更加慘痛。人人都覺得自
己不幸,隻是因為他們沒有看到比自己更加不幸的人。人人都覺得這一刻自己是多麽地悲慘,隻是因為他們沒有預知到下一刻等待著他們的將是何其慘烈的境遇。
但安月嘴上還在笑,牽動著傷口,越是痛苦才越覺得舒坦。
“林大哥,我……”她轉過頭,林澤榮已經側過臉不忍心看她這副模樣,“我現在,是不是很醜……”她低低地問。
林澤榮這才轉臉看她,怔怔地,好半晌,搖了搖頭,“不醜,安安,無論你變成什麽樣子,在我眼裏,你永遠都是那個小姑娘,不會變……所以,你不用擔心自己是不是變醜了……”
這樣安慰的話,明知道那樣無力,卻還是忍不住要說。因為,這本就是他的真實想法。
安月扯起嘴角笑了,“可是,你不嫌棄,別人會嫌棄的。閻王爺會嫌棄,到時候收了我,不給我安排個好位置,讓我去和一些孤魂野鬼呆在一起,那可怎麽辦呢?”
到了這個時候,安月居然會有心情開玩笑,那語氣,似乎是在說著別人的事情。可她越是這樣,,林澤榮便越覺得心痛,痛到不能呼吸,可他又不能在這個時候戳穿她,隻能陪著她,一起將傷口掩埋。隻是,當時的他並沒有想過,安月這番話背後的真正用意。待到後來想起,才會猛然覺醒,卻是已經無可挽回。
“不會的,安安。你沒聽張無忌他娘告訴他,太漂亮的女人是禍害麽?閻王爺肯定也知道,所以,他不會為難你的。而且,你還那麽年輕,還有很多時間,傷……會慢慢好起來的。相信我,我會有辦法……”
安月覺得頭腦開始昏昏沉沉,隻是下意識地回了一句,“不要,換了這張臉,他會認不得我的……”
呢喃完這句,安月終於再次沉沉睡去。這是她昏迷五天後的第一次醒轉,之後是再一次昏天黑地的兩天昏迷。
五天前的醫院裏,也就是安月被救起之後陷入昏迷的那天,市第一醫院再次迎來一片混亂。混亂的主人公竟然依舊是那兩個剛剛出院的男人與女人。
安
月被送進急救室,被硫酸腐蝕的皮膚發出焦灼的氣味,所經之處人們無不好奇張望,然後扼腕歎息。到底是造了什麽孽,這年輕的女孩竟會一次次地陷入這樣的險境,而這一次,就算救回了xing命,隻怕也難保那一張清秀的麵龐。還這樣年輕的生命,將來要怎樣麵對著這樣一個殘缺的人生,不禁讓人們紛紛擔憂不已。
令人擔憂的豈止是安月,還有被同時送入醫院的,據說就是上次傳聞中被刺傷的那個男人。男人新傷舊病齊發,本就難以完全治愈,這次被送醫據說更是到了危急關頭。原定於三天之後的生死攸關的大手術,也不得已不因這次的意外而提前。
到了醫院之後,經過迅速而利落的檢查,男人之前的主治醫師趕來,果斷決定馬上手術。
而意識已經半昏迷的男人,卻是堅持不從,一定要在確定被毀容女孩的生命安之後,才肯進入手術室。
這男人據傳是本城權勢滔天,勢力遍布官商黑道三界的大人物,他這一開口,即使是主醫醫師急得跳腳也沒用。做了急救之後,男人被推入急症病房,醫師和護士趕緊抓緊時間做手術準備。
急症室裏,急匆匆地趕到的淩寒,麵色蒼白,腳步淩亂地趕到病床邊,看著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冷維銘,淚水再也忍不住,沿著她冷豔卻消瘦的臉頰上淌了下來。
“冷維銘,你瘋了,你知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狀況!”
這是她真正成為暗殺組織殺手後的第一次流淚。從殺手訓練的第一天開始,每一個負責訓練的頂級高手都會對他們說同樣一句話,一個殺手,是沒有眼淚的,如果哪天你流淚了,也就證明你殺手生涯的終結。
那句話,就像一句信仰一般地刻在她心裏,每時每刻都謹記在心。可是,這一刻,當看到已經奄奄一息,卻仍是顧及著安月的冷維銘,她卻再也沒能忍住,眼淚就這樣毫無預兆地流了下來。
她清楚地知道,從這一刻開始,她再也不是從前那個冷酷的殺手淩寒。殺手無情,情,卻能殺死任何一個強大的殺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