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 何必如斯
“冷……冷維銘……”幾個字,安月用了很大的力氣,“我們,好好談談,可以嗎?”
這次,換她低頭,他讓她怎樣都行。一開始錯的,就是她。
但這低頭,卻仍是沒有換來回應。冷維銘連讓她說幾句話的機會都不給。他隻是看著她,然後驀然勾唇笑了。那樣邪肆的笑,隻在她認識他之初有過,帶著嗜血的殘忍,就像他養的那些吸血薔薇一般。
“不是要走麽?還回來幹什麽?走了就走了,你以為這裏是客棧,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還有,我冷維銘會落得今天這般田地,都是咎由自取,與任何人無關,你沒有必要覺得愧疚,大發慈悲來看我!告訴你,安月……”冷維銘說到這裏,似乎已經有些克製不住地顫抖起來,安月知道,他是疼的厲害了。可她心裏的痛去不會比他少半分。
安月衝過去,伸手扶住他,沙啞著嗓子,“冷維銘,你就不能消停點?這個時候了,你一定這樣對我嗎?我沒有同情你,這不是同情……”
沒說完,冷維銘手上一甩,安月已經被狠狠推開,撞到了一側的洗手台上。瞬間,安月便疼得臉都白了。冷維銘一怔,卻沒有停下來。
“你到底走不走?”無情的話語依舊在繼續。
安月看著他,咬著牙不吭聲。
“好,你不走是嗎?”說完,轉頭望向門外,朝著門邊大喊,“蘭姨,蘭姨!“
沒兩聲,蘭姨聞聲而來,走進來被眼前的一幕嚇了一跳,安月一手扶著洗手台,一手扶著腰部,微微低著頭皺著眉。這頭,冷維銘一臉決然。
“蘭姨,誰叫你把陌生人放進來的?什麽時候我給了你這個權力了?”冷維銘的語氣異常刻薄,令蘭姨都忍不住驚訝地怔在那裏,正要走上去扶住安月,生生止住了腳步。
“先生,你不是……”
“不是什麽?”
不是一直在等著安安的麽?
但冷維銘沒有給機會讓蘭姨繼續說下去,那樣冷漠的一個人,此刻居然會完全失了態。看來,她完全想錯了。冷維銘是在等安月沒錯,但不是這個時候,他等的那個女人,是心
甘情願回到她身邊繼續守候一生的安月,而不是在他痛苦絕望到無法自拔時因為愧疚而顯示出同情的安月。
可是,又怎麽會是同情。那樣心痛的眼神,又怎麽會隻是同情呢?連她這個局外人都看得出來的事情,向來睿智聰明的冷維銘,卻被蒙蔽了眼睛。
“麻煩你請她出去,我這裏不歡迎她!”冷維銘下完最後一道逐客令,轉身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門邊。
他背對著安月和蘭姨,她們沒有人看見,冷維銘轉身那一刻的痛苦神情,連眉頭都在顫抖,呼吸也失了平穩。
“不用了!”沒走幾步,安月的聲音便響起來了。
聞聲,冷維銘頓住腳步,微微閉眼,這才是他的安月,那個出身雖然貧jian,實則高傲得超過這世上任何一個人的安月。
“不用為難蘭姨,是我自己來的。不過,看來是來錯了。這就馬上走。不好意思,打擾冷先生了!”
安月說完,人已經如風一般竄過來,從冷維銘身邊經過,連一絲停頓都沒有,仍是一股小小的風,過了之後,人影就已經不見了。冷維銘甚至還沒來得及好好看她一眼,而她,亦沒有在離開之前最後看上他一眼。
安月走了,室內隻剩下蘭姨和冷維銘。蘭姨還沒來得及開口要阻止什麽,一切都已經發生了,那樣地快,也那樣地決絕。
窗外天色暗沉,濃雲越壓越低,壓迫得人無端端地生出些惶恐與不安來。狂風卷積著烏雲,落地窗外已經落光了樹葉的老樹,使勁甩動著枯槁的藤條,當空劃出幾聲破空之聲,嗚嗚簌簌的,竟有了幾分悲愴之意。
冷維銘終於再也忍不住,一手扶住胸口,一手扶著門框,身子慢慢一點點滑下來。蘭姨大驚趕緊衝上來扶住他。
“先生,您怎麽樣?”她喊著。看著這樣的冷維銘,她比誰都心疼,卻是無能為力。
冷維銘搖搖頭,狠狠咬牙,臉上的肌肉都繃緊了。
“蘭……蘭姨……安安……是不是,已經走了?”他看著眼前的蘭姨,喘著氣問道。
蘭姨點點頭,無可奈何,又恨不能言。
冷維
銘轉頭看向窗簾,仿佛要透過那大風掀起的窗簾一角,看到那個期許已久的嬌弱身影,正一步步地迅速離開這裏,一步步離得他越來越遠。
“蘭姨……她……不會再回來了吧?”冷維銘怔怔地問出聲來。
蘭姨無奈地歎了口氣,“先生,您這是何必呢?”
何必?是啊,他這是何必呢!做了那麽多,等了那麽久,不就是為了等這一天,不就隻是為了能夠等她回頭再看他一眼,不就是等著她再給他一次機會嗎?真的等到了,卻被他親手毀了。他親手推開了她……
可是,現在的他,卻又不得不這麽做。
安月以為,這是冷維銘太過高傲的自尊心和冷酷的xing格在作祟,可是,她並不知道,對於她安月,他那些什麽冷酷和自尊心早就可以拋卻。現在這樣做的原因,隻不過因為三天後的一場手術。
在安月出院後不久,冷維銘就接到醫生的通知,他必須再次接受手術,將原來胸口舊傷的一塊殘留的小小彈片取出來。安月的那一刀,已經觸到了那片彈片的尾部,雖然隻是擦過,卻仍是驚動了這塵封已久的舊傷了。彈片在他的身體裏,已經開始不安分,隨時可能對血管動脈造成威脅。他胸口的劇烈疼痛,不但是因為新傷,更加是因為舊傷彈片發生位移的作用。
受傷一個多月以來,又是一次接近心髒動脈的大手術,醫生也是在毫無其他辦法的情況下,才做出這個選擇。而這次手術的危險xing,前所未有,連有關方麵最有權威的外科醫生都感到一籌莫展,沉默不響。
這也就是為什麽冷維銘會急著出院的原因。他怕自己再沒有機會回來,怕自己就那樣死在了醫院裏,死在了手術台上……
而安月這個時候的回頭,卻是他萬萬不能接受的。與其到時候讓她守著一具屍體悲痛欲絕,倒不如就維持現狀,傷心或許會要少很多。
就這樣,兩個在愛情裏倔強到互相傷害,卻又總在避免傷害對方的時候,深深地傷害著對方的人,在麵對生死與愛情時,做出的選擇,竟是驚人的相似。
聽到這裏,蘭姨終於不忍再說什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