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154 失魂落魄

安月今天根本沒吃太多東西,把胃裏僅有的一點東西吐完之後,便知能是幹嘔了。等到吐得精疲力盡了,已經連站得力氣都沒有了,剛挪開一步,眼前便是一陣發黑,差點就那麽直直地栽倒在水槽邊,隻能趕緊蹲下身來,緊緊扶住自己。

廁所裏沒有人,是有下水道忽而穿梭而過的陣陣水聲,這一刻,安月忽然覺得有些害怕起來,心裏有種痛緩緩蔓延開來。她就那麽蹲在那裏,身子縮成小小的一團,心裏破開一道口子,有風呼呼地灌進去,直冷得她全身都在發抖。

也不知道蹲了多久,安月一點知覺也沒有,還是一個病人去上廁所,推開洗手間的門才發現了她。那個女人進去的時候,被嚇了一大跳,安月縮成一團全身顫抖,頭埋得很低,看不到臉,漆黑柔軟的長發直直地搭下來,整個腦袋看上去全都是頭發,那樣子,真就好像電影鬼片裏爬出來的女鬼,又淒慘又詭異。

定了定神,女人才敢走上去,安月聽到聲音,恍然地抬頭,女人一驚,被她慘白的麵色更是嚇到了,趕緊要把她扶起來,伸手觸到她的身體時,隻感覺一陣發冷。安月軟軟地靠著女人,被半拉半抬地拉出了洗手間。

要不是那個女人,興許安月就這樣死在那裏了,也說不定。重新坐回長凳後的安月苦笑,為什麽就沒有呢,還是差了一點。護士馬上趕過來,把她拉進病房去,說要給她檢查一下。安月一聽,死活不肯,她來這裏就是為了要避免像大醫院一樣繁瑣的檢查程序,不讓他們阻止她。現在這樣當然不會答應。

“我隻是有點低血糖,老毛病了,沒事的!”安月婉拒。

“但是你臉色看起來真的不好,要不,您叫一個親人過來,先帶您回去,等哪天您好些了,再過來手術吧!”護士好心地勸導。

安月搖頭 ,“不行,護士小姐,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流產是時間越早越好,我不能再耽誤了,我一定要今天就做。”

安月的直言不諱,引來了一群人的側目,正等在長登上的病人紛紛轉過頭來,或驚異,或惋惜,或鄙夷,世態炎涼,在一個小小的診所便能看得一清二楚。護士有些

尷尬,她沒想到安月會這樣不顧忌,似乎什麽都無所謂了,顧不上了。

如此,便也不好再勸。

在洗手間就耽誤了不少時間,婦產科等著流產的婦女並不多,不多一會兒,便輪到了安月。在此期間,有好幾個人麵色蠟白如紙的女人從手術室裏走出來,手扶著腹部,微微弓著身子,一眼的荒涼。這些可憐的女人,其實這樣做都是迫不得已吧,生活中總有各種無奈,不能什麽事都按照自己的心意來。但安月的心還是忍不住狠狠地揪了起來,仿佛還沒進去,那躺在手術台上的痛便已經傳遍全身,痛得連呼吸都不是自己的了。

終於輪到她的時候,護士快速念到她的名字,沒有什麽猶豫,她緩慢地站起身,一步一步,慢慢走向手術室。一步步走近,手術室的裏的樣子在瞳孔裏漸漸放大,當全貌在她眼中呈現的時候,身後的那扇門,猛地合上了。她轉頭,仿佛死別般,回眸一顧,外麵的萬千世界。

這一眼,是她為腹中這即將逝去的生命看的。以後,他便再也沒有機會了……

從診所裏走出來的時候,不出所料地,下起了細碎的雨。今天出門時,天邊陰沉沉的,仿佛一下子便能砸下大把雨水來,但她出來得太匆忙,根本沒來得及想要不要帶把傘。其實,這個問題有些多餘,因為她這兩個月都極少出門,林澤榮也就沒有準備這麽多,家裏根本就沒有備用的雨傘。

這會兒,雨下下來了,竟然不是滂沱大雨,而隻是柔和細碎的雨絲。

雨雖不大,打在身上卻沁冷如冰,微微有些疼,那股子冷勁狠狠竄進骨頭裏去。

安月就這樣走進雨裏去,麵色蠟白,也不知道冷,身子微微瑟縮著,整個人好像都被抽幹了,隻剩下最後一具形容枯槁的軀體。

天上有濃稠的雲,緩緩地流動著,低低地壓著天空,雨絲從雲層裏穿過,不著痕跡,地麵已經被打濕,有些坑窪的地方還積蓄起了小攤小攤的積水,雨水打在上麵,漾開一個個小小的水圈,來不及消失,已經被緊挨著的另一個幹擾到,化成了半個圈。

在胡同裏走了一會兒,頭發很快被雨淋濕,皺皺巴

巴地黏成幾大把,胡同裏忽然竄出一輛自行車,或許是由於下雨,趕路匆忙,自行車騎得歪歪扭扭,安月又魂不守舍,不出意外地,自行車一下子便撞到她身上了。

安月悶哼一聲半歪倒在地上,這才有了知覺,膝蓋上被撞破了一層皮,雨水打在上麵,將淺淺的血漬迅速衝開,所幸她穿得很多,沒有傷到其他地方。

騎車的男人也摔倒了,見到撞了人,趕緊起身跑過去問有沒有受傷,安月隻是搖頭,扶著牆壁自己站起來,男人伸手去扶,安月卻毫不理會,仿佛眼前根本沒這個人。男人的臉上劃過一絲驚訝的神色。

見到這樣一個女人,或許誰都會覺得驚訝的吧!

安月就這樣走了,對男人的道歉充耳不聞,也不找男人麻煩,她隻是那樣茫然地走著,好像世界上隻有她自己。

很快,她的衣服也被淋濕了,這時候她才知道感覺到冷,瑟縮了一下,卻沒有什麽可以用來禦寒,思維也一下子被這冷給激得醒過來。就這麽瑟縮顫抖著,她走到了胡同盡頭,那裏就是方才那的士司機放她下車的地方。這已經是一條大馬路,自然有很多出租車來往。

但是,現在下雨了,叫車的人驟然多了起來,出租車的生意也就好了起來。安月等了幾分鍾,招了幾輛車都有人,隻好先想著找個地方避避雨。

才甫一轉身,一輛黑色轎車從她身後飛速行駛過來,在她身邊停下時,正正停在一處水窪處,濺起不大不小的水花,有幾滴落在了她的褲腿上。她本來也不大計較這些小事,但莫名地,今天她也來了脾氣,她可以容忍那輛自行車無意的過失,將她撞倒,然後誠心的道歉,但卻無法容忍一輛高級房車的故意胡為。

或許是壓抑太久,無處可發泄,而今天,在她忽然清醒了自己的無助之後,在這樣一個特殊日子裏,這樣一個她也許一生都不會忘記的日子裏,她卻忍不住了。

“混蛋!”她低吼了一聲,眼裏有股絕望的憤怒,鼻頭裏卻是酸酸的。

猛地抬起頭來,正要再凶狠地罵上幾句,卻在車門被推開的一刻,整個人便如木石一樣,再也動彈不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