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127不速之客

那天回去的時候,天已經擦黑,高樹間薄薄的夕陽灑了淡淡的一層,有種哀婉的美麗。

進門之後,晚餐果然已經準備好了,且較之往常更加豐盛,更重要的是,是頓中餐。顯然,是為安月準備的。安月進門時,冷維銘正從樓上下來,裝作不經意與她相遇,安月難得地彎起嘴角對他笑,冷維銘微微一怔,隻是看了她一眼,然後有些別扭地轉開臉去,走到餐桌上坐下。

其實,這頓晚飯早已經準備好多時了,隻等著安月回來。冷維銘更是站在書房窗戶邊等了半個鍾頭,眼見仍是沒有回來的跡象,心中隱隱有些著急,直到打電話給黑頭確認了安月的行蹤,這才稍稍放心。

見到車子進門,看著安月下了車,冷維銘的一顆心終於放下來,轉身開門下樓吃飯,然後裝作不經意相遇。但他知道自己的臉色並不大好看,這是做給安月看的,他要讓她知道,她的晚歸已經讓他生氣。但他想不到,今天的安月會如此好心情,見到他頭一次主動露出了笑意,還是那種溫柔的得能擠出水來的笑。她不知道,他曾經多希望她這樣對他笑,但她在他麵前總是那樣倔強地挺直腰背,麵色冷漠,對著樹苗都能笑得那樣燦爛,卻不肯將半點溫柔的笑意分給他。

但那天,似乎有些不同。

飯依然吃得平靜,途中,安月輕輕撫了撫上衣口袋,看著燈光下冷維銘吃冷維銘專心吃飯的樣子,和他那張冷峻又桀驁的俊朗臉龐,有一刻的失神。

吃晚飯後,安月迅速上樓,將裝有那對耳釘的小盒子塞入抽屜最內裏的夾層。這個夾層是她自己做的,一般人是找不到的。即使是冷維銘,她相信也想不到這其中會另有玄機。

剛關上抽屜,冷維銘就進來了,臉上依舊麵無表情,隻是走到藤椅前,坐下,經過安月身邊時,狀似不經意地看了她一眼。

安月方才心裏嚇了一跳,以為他發現了什麽,在他依舊麵無表情地坐下之後,才安心下來,虛驚一場罷了。

那晚依舊過得很平靜,安月睡在冷維銘的臂彎裏,腦子裏模糊一片。他也不說話,也不亂動,似乎昨夜她哭過一回之後,他便不再勉強她,以為她總是懼怕男女之事。而那時的安月,也確實是沒有心情想那些。因為冷維銘的一句話,讓她全身起了一層冷汗。

他說,過幾天你的月事還不來,就去看醫生。

話音一落,安月的心裏一陣潮湧的驚恐,這話的意思是……

她回來那天,行事時是沒有做防護的。那天的情況太突然,兩人又都裹挾著對各自的恨意,激情來得太洶湧,而冷維銘又被當時的糾纏的情感所困頓,所以就連在這方麵最為注意的他,也忽略了。可那夜,他們那麽用勁,沒有停過,恨不得那股恨意將對方揉碎開來,揉進自己的身體。當天際出現魚肚白時,安月是累得睡過去的。冷維銘就那樣抱著她,不肯鬆手。

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提醒了安月。不是不可能的,有時候意外就是這樣發生,總在最以為不可能的時候出現。

幾天之後,安月的月事依然沒來。她慌了,但卻不能告訴冷維銘。而冷維銘也逐漸忙碌起來,似乎有些忘了那晚提到的問題。安月鬆了

口氣,終於可以不用去醫院,去了醫院,一切便都已成定局。但她到底該怎麽辦呢?她的不安漸漸明顯,到得後來竟是惶惶不可終日。

她的猶豫與掙紮,進一步加深。和曾落雲的孩子一樣,她肚子裏的這個孩子,也是一段孽緣的產物。可她又怎麽忍心親手殺掉他呢?

安月站在陽台上發呆,手不自覺地扶上肚腹,似乎已經感覺到了某個生命的跳動。隻是,她不知道要怎麽留住,留住這個一天天在她身體裏長大起來的小生命。她甚至沒有能力給他一個身份,將來若真的生下來,他該以怎樣的麵目麵對眾人?私生子這樣的帽子,扣下來會是怎樣的沉重,而他的母親竟是一個卑躬屈膝低賤到愛上仇人的女人。

想到這裏,心如刀割一般地疼起來,不能自已,她扶著身前的欄杆低下頭,一手仍伏在肚子上,眼淚就那麽落下來。

汽車的轟鳴聲遠遠地響起,她以為是冷維銘回來了,趕緊抬手擦掉眼淚,抬起頭來,卻見門口停的卻是一輛陌生的車,然後,她看到姚若梅從車上下來,和門衛一陣攀談交涉,最後徒步走進嶺南別苑的林園內。

姚若梅戴著墨鏡,黑色,遮住了大半邊臉,頭上還戴著柔媚婉約的荷葉寬邊帽,脖子上一條淺紫色的絲巾,打成精致的玫瑰花模樣,一身寶藍色的絲質套裝,在秋風中隨風搖曳。一身隨意的裝扮,卻穿得十分雅致貴氣,這就是貴族的品味。

她似乎也發現了陽台上的安月,大老遠地就朝她招了招手,樣子很是熱情。旁人見了,可能還以為她們是多日未見的好朋友,誰也想不到,他們竟是真正的情敵,一個是正室,一個是情人,這樣的身份,相見無論如何不該是這樣的熱情場麵。

安月歎口氣,何必偽裝成如此呢?她們不相互扇對方的耳光,便已是幸運了。

她走下樓來,姚若梅正推門進來,見到安月更是熱情地招呼起來。

“安安!”姚若梅叫了一聲,蘭姨的表情有些尷尬的怪異。安月扯起嘴角僵硬地笑笑,繼續走下樓來。她真的不知道該叫她什麽。一個搶了對方的男友,另一個占了對方的丈夫,當然,僅僅隻是占了小小的一部分,冷維銘在外是否還有其他情人,她不得而知。

“蘭姨,去倒杯茶來,我有點渴了!老規矩,我要藍山咖啡。”姚若梅似乎對蘭姨很是熟悉,也習慣了她主人的身份,吩咐起來駕輕就熟,理所當然,說完已經走到安月身前,對著她妖嬈地笑。

“安安,好久不見!”她說,安月看她一眼,恍然感覺到有一絲冷光乍現。

安月繞過她,走到沙發前,道,“姚小姐請坐!”想了半天,還是叫這個最為客套也最為安全的稱呼比較合適。

姚若梅繞到沙發前坐下,滿臉是笑,盯著安月的臉看了好半天,安月被她盯得好不自在,轉頭看了看花園裏的樹苗,裝作視而不見。

“安安,幾個月不見,你越來越漂亮了,臉色紅潤了,似乎,”姚若梅說著,將目光轉向安月的腰身,道,“還要胖了點,連腰身都有點顯了,看來維銘對你很不錯!”

安月手上一顫抖,這話要是擱在平時說,她肯定不會在意,一笑置之,可是現在不

一樣了。姚若梅有意無意地看著她的肚子說起這些時,她覺得心慌起來,心神開始不寧起來。

“姚小姐原來不是來找我,那我就不必要奉陪了,你跟蘭姨說吧,不好意思,我先上樓!”安月內心的慌亂,讓她已經坐不下去,她說著就要起身,卻被姚若梅一把按在了沙發上。

“哎,安安你找著急什麽啊!我來找他做什麽,我當然是來找你的!”姚若梅笑得依舊嫵媚。幾個仆人看向她的眼神,有種莫名的古怪。

安月重新坐好,並不出聲,隻是冷冷地看著她。

“安安,你知道嗎,軒又回來了!”姚若梅狀似無意地補了一句。

安月臉上閃過一絲驚訝,仍舊未說什麽。夏軒函回來本就不奇怪,如果不是因為愧疚於她,他根本就不會離開這座城市。現在她回來了,他已經沒有理由再離開這裏了,甚至沒有理由再離開姚若梅。她終於不再是他的牽絆。而他果然也回來了,而且迅速和姚若梅重歸舊好。而她過去也確實看輕了他,以為他孤傲矜持得不可一世,現在看來,事實並非如此。在利益麵前,再清高的人,也選擇了妥協。世人皆是如此,也怎能怪他也如是呢?

“但是,我今天來,不是為了告訴你這個?”姚若梅向後躺倒,靠在沙發上,“我來是有別的事情要跟你說,你能否為此耽誤一點時間,屏退左右呢?”

姚若梅說得淡然,但那眼神分明就在告訴安月,今天你不聽我說,一定會後悔一輩子。

安月本不想聽下去,卻被她的眼神所誤導,明明知道不會是什麽好事情,可她卻不自覺地有些忍不住。

“小姐!”蘭姨忽然走了進來,氣息有些喘,快步走到安月身邊,“安安小姐,你身體不大好,需要靜養,您先上去休息吧!”

第一次,安月住在這裏之後蘭姨越級了,她這不是征詢意見,而是半命令式的,語句是不容置疑的陳述句。似乎,她的出現,就是要阻止姚若梅即將出口的話,也就是不想讓她知道姚若梅接下來要說的事情。

姚若梅揚起嘴角笑,出口的話卻極盡苛刻,“什麽時候蘭姨開始幹涉主子們的事情了?看來蘭姨果真是老了,連尊卑都不分了。還有,我的明前龍井呢?”

蘭姨躬身,微微低著頭,態度恭敬,“太太,這不是在以前的商南了,我隻聽先生的,他讓我服侍誰我就服侍誰,我現在的任務就是照顧好安安小姐。您的藍山咖啡,我想應該在商南,嶺南別苑暫時沒有!”

安月和姚若梅同時睜大了眼睛,驚異於蘭姨的反擊。安月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蘭姨,說話依然禮貌,卻明顯帶了刀鋒,顯露出你不卑不亢的凜然,而此前被服侍慣了的姚若梅也想不到,在商南給她做了這麽多年的老仆人,居然會在這裏這樣對她。

“好,蘭姨,你狠!不過,我要說的我還是要說,你阻止不了我。我總不能看著你們為了幫冷維銘而活活欺負安安!”姚若梅說著,轉頭一臉憤然地望住一旁的安月,“安安,你可不要被眼前這些沒安好心的奴才們蒙蔽了,今天,我把所有的真相全都告訴你!”

安月一愣,某種不好的預感襲來,但卻已經停不住繼續下去的腳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