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辭別楚宅

十來天後,楚伯再怎麽躲避,也沒辦法不露麵了,再怎麽挽留,也沒有理由再讓孫家的家眷繼續住下去了。孫家人再三感謝他的盛情後,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

辭別的那天,楚伯親自送出大門,給他們配了四匹駿馬,兩個沉甸甸的包袱,又遞上一柄青黑色的長劍和三把烏金打造的匕首。

他立在宅前的石獅子前,白發白胡子隨風微蕩,雖衣飾華貴,卻仍掩飾不住老年人自有的虛弱,說不出的落寞。

蘭猗心中不免也慢慢升起一股寂寥之感,緩緩說道:“楚老伯,外麵風大,你進去吧。”

楚伯雖然傷懷,卻拾掇好情緒,難得的調侃了幾句:“小蘭兒,出門在外,一切小心行事,如果真的沒地方去,你隨時可以回來。我家少爺麵冷心熱,並不是個不通情理的人。”

蘭猗笑了笑,白嫩純真的小臉上略帶稚氣:“我可不會再被人追趕得掉下懸崖了。”

楚伯也笑了:“可不是,想再遇到像我家少爺一樣出手相救的好心人,就難啦。”

那人算是個好人嗎?他有多好心,還真感覺不出來。

這十來天燕還又銷聲匿跡了。

燕子府坐落在南京城東邊,而燕還額外購置了嵐山腳下一個大宅,一來送給楚伯居住,二來也作為自己常來嵐山享受美景的一個落腳點。

還真是大手筆啊!

腹誹歸腹誹,看著楚伯關懷的神色,蘭猗仍忍不住紅了眼眶,真心實意的說道:“楚老伯,我一定會記住你的恩情。我會替你日夜祈禱的,希望你早日找回自己的孫女蓁兒。”

“我不要你感恩戴德,你隻要記住,好好保護自己,就是給我最好的安慰。”

正說話間,不遠處漸漸行來一隊騎著馬兒的侍衛,黑色鬥篷在風中獵獵作響,深藍色服飾彰顯低調沉穩。馬隊的中間夾著一輛深藍色縵布簾子裝飾的馬車,兩匹棗騮馬拉著車子,慢慢悠悠的邁著步子。

領頭的是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男子,模樣俊朗,腰背挺拔,一手牽著韁繩,一手握著長劍,看上去十分的瀟灑閑雅。

楚伯見他們走近,向為首的人點了點頭:“鶴旋,你好!”

那叫鶴旋的年輕人麵色平靜,回了一禮,沉聲道:“我奉七少爺之命,指派燕子府三個精幹得力的侍衛護送孫家家

眷。”

楚伯臉色一喜,搓了搓手,喃喃著:“少爺果然將這事兒記在心上了。”

蘭猗輕輕“嗤”了一聲。然而回過神來,她卻猛然被自己的不屑嚇了一跳。

確實,她不喜歡燕還一副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安然做著大戶人家的少爺。而她就像一隻奄奄一息的喪家之犬,缺衣少食,惶惶然尋找一處棲身之所。說到底,卻是她自己心底的自卑作祟——對富貴之人有著莫名的敵意。縱然這個人還是她的救命恩人。

燕還原本不必再“多管閑事”,可他卻並未食言,果真派了人來護送他們行路。

楚伯問道:“為何少爺今天沒來?前幾日他吩咐了我的,說是要好好護送孫家家眷離開。”

那年輕人道:“今早老太爺把少爺留下了,說是三少爺的病症好轉,請了唱戲班子來府裏熱鬧一下。”

“哼,病症好轉?隻怕是有段時候沒尋樂子了,又找著花樣來戲耍才對。老太爺也就由著他吧,看看能作樂到幾時。”

他們低聲交談的這幾句,一字不落的進入了蘭猗的耳朵裏。不能怪她偷聽人家說話,實在是楚伯也沒將她當外人看待,言談舉止間並未刻意避嫌。

蘭猗見他們的目光飄過來,忙回過頭去,拉著鵲喬的手假裝說話。如柏在一旁有一搭沒一搭的插著話。

幸好那年輕人並不介意,見吳氏頗為無措的站在一旁,上前一步,禮貌的點了點頭,說道:“我叫孟鶴旋,是燕子府‘鳴衛’的掌事。我家少爺交代了今日要送孫家家眷啟程,有什麽事你找鳴一說就行。”

他輕輕拍了拍手,立即便有三個麵無表情的侍衛牽著兩匹棗騮馬拉著的馬車,走出隊伍。

吳氏忙道:“謝謝七少爺關懷,太費心費力了。我們感激不盡,真是無以為報。”

孟鶴旋語氣平淡,微微頷首:“不必客氣。”

他轉頭朝走在最前麵的侍衛說道:“鳴一,以你為首,與鳴二、鳴三送達後立刻複命。”

那侍衛立刻應道:“是!”隨即拉開馬車的簾子,對著吳氏有禮而利落的做了個“請”的姿勢。

“請上車!”

吳氏有些傻眼,與孩子們對望了一眼,不知說什麽才好。他們自己都不知道將要去往什麽地方,這讓人家如何護送呢?

蘭猗悄悄拉了拉她的手,低聲道:“先上車吧。”

鳴一掌韁駕車,兩個侍衛跨上馬匹,跟在馬車後麵護衛。

楚伯背手站在楚宅門口,目送孫家家眷依次爬上馬車,撩起簾子作最後的道別。

孟鶴旋慢慢踱步到他身邊,目光沉靜,眼看馬車漸漸行遠了,低下頭來在楚伯耳畔耳語了幾句。楚伯微微一愣,又轉而一笑,點了點頭。

馬車慢慢駛過鄉間大道,車輪偶爾發出“吱呀”的聲響,微微搖晃,好像溫暖的搖籃一般讓人心安。

馬兒拉著車子漸漸行遠,直到再也看不到他們的身影了,蘭猗這才放下簾子,重新坐好,心想:這孟鶴旋是燕子府的侍衛掌事,看起來卻和楚伯很是親近。

她回過頭來,見如柏坐在另一邊,也掀開了側麵的簾子,望著漸漸遠離的楚宅出神。大約如柏也舍不得楚伯吧。

吳氏和鵲喬將那兩個沉甸甸的包袱打開,裏麵裝了不少銀兩,粗摸估量一下,竟有一百兩之多!

蘭猗拿起來掂了掂重量,大約有八、九斤重。這一路上如果沒有馬車,背在身上也真夠嗆的。

如柏放下簾子後,一直把玩著那柄青黑色長劍,拔出劍鞘來又套進去,樂此不疲,見那包袱裏放了那麽多錢財,也渾不在意。

吳氏略有些訕訕的說道:“楚伯出手還真是大方,也不知那燕子府是什麽來頭,府中老爺是做官的還是經商的,確實是個富貴人家。”

鵲喬道:“應該是做官的,你看那些下人們,一個個畢恭畢敬的樣子。”

明朝曆代賤民的範圍就包括商戶,即使明朝中後期資本主義萌芽較快,商戶的地位仍沒得到任何實質性的提高。

蘭猗也裝作不知:“不管是做官的還是經商的,總之挺有來頭的樣子,那麽大一座嵐山竟然都被劃為私家山地。”

鵲喬喜笑顏開,將白花花的銀子摸來摸去,歎道:“好多錢啊,我這一輩子還沒見過這麽多錢呢!”

“你才多大呢,就說一輩子?”吳氏打了一下她不老實的小手,“快收起來。”

鵲喬依言收好包袱,放在座位底下,仍然不無感歎:“那燕還少爺雖然冷冰冰的,卻也是個好人。我看他模樣兒生得那麽好,家中又有錢有勢,也不知日後什麽樣的姑娘才配得上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