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藥圃巧遇

這美好的一幕猶如春日裏最和煦的微風,留下羽毛般輕柔的觸感,癢癢的,暖暖的,直擊心扉。

燕還微微眯起一雙星目,唇角含笑,輕輕靠住一株高大挺拔的大樹樹幹,目光凝聚在那小小的身影上。

蘭猗全然沒察覺有人站在身後,陡然想起前世看過的穿越劇,便隻顧著哼歌了,一會兒是《愛的供養》,一會兒是《三寸天堂》,用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高興的輕呼:“大功告成!”

她略帶得意的看著種好的藥苗,伸手摸了摸嫩葉兒,笑道:“乖,等我打水來,讓你們喝個飽。”

顫悠悠的站起身來,小心翼翼的墊著左腳去拿牆邊的小水桶。

“別來無恙,看來你在這裏過得不錯。”一個清明淡遠的嗓音忽然響起。

蘭猗一驚,猛然回頭,正對上那雙深邃的眼眸。

燕還穿著一身藍色的長袍,與以往閑適淡雅的青衫不同,這件長袍四周鑲有祥雲金邊,襯著內裏的白色衣服,越發顯得貴氣而冷俊。唯一不變的仍是束起墨發的青玉冠,與當時的士子文人頭戴方巾並不一樣。

難道他並不往仕途上走?

蘭猗怔怔的看著他,也不知為什麽,竟然有些管不住自己的思維,止步原地,暗暗觀察著他與其他儒生的不同之處。

似乎在自己的印象裏,像他這般年紀的官家少爺都是一副當代京劇中書生的打扮,戴著方巾,搖著折扇,一副搖頭晃腦的書呆子模樣。

燕還見她怔愣愣的不曉得回話,也不著惱,走近幾步,低頭去看那排隨風微動的新栽藥苗兒。

蘭猗這才回過神來,下意識的丟下手中的榔頭,脫口問道:“你怎麽來了?”

話才出口,便知失言。楚宅是楚伯的家,是燕子府的附屬,楚伯更是七少爺的心腹親信,他怎麽不能來?

果然,聽了這話,燕還的俊眉輕輕挑起,沉聲道:“你還問我?倒是可以問問你自己,為什麽還待在這裏。”

蘭猗臉色一紅,咬了咬唇,沒有接話。

兩人就這樣麵對麵的站著,一高一矮兩個身影,在地上投射出一高一矮的兩個影子。

“剛剛那麽高興的在唱什麽?”

蘭猗的臉愈發紅起來,有些窘迫,老實的答道:“我家鄉那邊的歌……”

燕還輕輕“哦”了一聲,又問:“身子都好了麽?”

蘭猗想起他畢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又是身份貴重的燕氏少爺,再怎麽樣,不能總

是失了禮數。

“多謝七少爺關心,我的傷都已經好了。”她慢慢福了一福。

燕還看著她輕輕踮起的傷腳,蹙了蹙眉,一字一頓的道:“七少爺……你聽誰說的?”

什麽?他很在意自己的身份被人知曉嗎?

蘭猗一下子緊張起來,腦海裏迅速轉了轉,考慮著要怎麽圓過這個話題。

“是……是我聽楚宅裏的下人們談話時,自己猜測到的。”

這解釋頗為勉強,但她一時想不出更好的答案來。她向楚伯打聽消息一事,決不能被他知道了,說不定會給楚伯帶來什麽禍處。

也不知為什麽,這位年紀並不大的貴族公子總給她一種捉摸不透的感覺,令人有些畏懼。

對方的目光似乎能慢慢聚焦,不知不覺的灼傷人。蘭猗無所適從,垂下眸子,低頭想往他旁邊走過去。

誰知燕還伸手一攔,擋住她的去路,漆黑如墨的眼珠緊緊盯在她的臉上,輕聲說道:“說你臉皮薄呢,你確實不敢正眼瞧我一眼,像個平常的小姑娘一般靦腆。說你臉皮厚呢,其實也不厚,還是蠻害羞的。”

他故意頓了一頓,低下線條優美的下巴,靠近她的耳邊:“你覺得呢?”

蘭猗渾身猛地一顫,像被針尖刺了一下,抬起眼狠狠的盯住他。

這個人,真是莫名其妙!兩人雖然年紀都不大,但她畢竟是一個深閨小女子,怎麽能被男子如此言語戲弄?

“你什麽意思?”

被人調侃了,她的語氣也不善起來。

燕還笑了笑,站直身子,似乎剛才的戲謔調笑全然沒發生過一般,麵若冠玉的臉龐上又恢複了內斂淡泊的神色,平靜的說道:“我隻是想到,你說傷好了就走,可為什麽又在藥圃裏幹活。這本該是仆人做的事情。”

言下之意十分明顯,他以為她為了賴在楚宅,不惜食言,主動幹活來討好主人家。

蘭猗在心底冷笑一聲,未免太小看了人!

她仰起臉,看著他的眼睛,沉聲道:“你想錯了。世上之事,並不是有利可圖就一定要去做,有時候,一個人的堅持就是她終生奉行的信仰,就算做錯了,也要一路錯到底。”

燕還輕“噫”了一聲,不置可否,低沉的嗓音緩緩問道:“有錯就改,才能有機會柳暗花明。為什麽明知錯了,你還要一路錯到底?”

女孩兒繞過他的遮擋,走到一旁,恰好一縷陽光迎麵而來,帶著幾分暖意灑在了她的臉上,綻

放出白皙耀眼的光芒。

“因為是自己選擇的路,跪著走,也要走完。”

拋下這句鏗鏘有力的話,她沒有再理會他的反應,踮著傷腳,一深一淺的慢慢離開了後院。

燕還回過頭去,目光追隨著那道小巧單薄的粉色身影離去,俊秀的眉頭輕輕皺起。

這個小丫頭……還真是個倔強性子。

其實,隻要她稍微服了軟,他便會主動開口讓她留在府中,不管是成為一生衣食無憂的豢養伶官,還是做他房內的上等婢女,都遠比提心吊膽的逃脫官府追捕要好得多。

明朝官宦子弟豢養伶官兒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也難怪燕還心中起了這個念頭。

如果真要收留孫家家眷,最好的莫過於讓她們成為名義上的伶官,養在府裏,雖然名聲不太好聽,但好歹吃穿不愁、行動自由。若是讓她們為婢,就算是上等婢女,隻怕習慣了從前心高氣傲的小姐心性,也是做不來的。

他這份心思,蘭猗自然不知道。

燕還原本便是淡泊性子,既然吃了個冷門羹,也不會再有第二次。

犯官家眷一事原本就不該招惹上門。

蘭猗一路加快步伐回到自己房內,走得快了,腳腕處隱隱約約痛得厲害。才坐了沒一會兒,剛剛不知跑去了哪兒的鵲喬蹦蹦跳跳的奔進來,一陣風兒似的。

“蘭猗,你瞧!”她舉起手中的一束小黃花:“我剛剛在宅子外麵采的,可香了。你聞聞!”

蘭猗點了點頭:“是挺香的。”

見她沒精打采的樣子,鵲喬有些奇怪,伸手撫了撫她的額頭:“不舒服嗎?沒發燒呀。”

沒好氣的把那隻不安分的手拿下來,蘭猗有些埋怨道:“怎麽剛剛我出去,沒見著一個人?不曉得你跑到哪裏去了,也沒找到那些婢女和仆從。”

“我去采花了嘛!”鵲喬嘟著小嘴:“那些人好像剛剛跑到前門大堂去了,似乎有什麽重要的人來了。”

重要的人?可不就是燕還來了!

還真是不巧,楚伯剛好帶著如柏出門去了。這些婢女和仆從倒挺上心的,一個個都跑去前門迎接七少爺了。

“鵲喬,我們明天就走吧,我的傷已經好了。”

鵲喬一愣:“我娘還在夥房給你煎藥呢,藥都沒吃完,怎麽能說好了?”

蘭猗有些心慌意亂,擺了擺手:“已經無大礙了,你看我還不是活蹦亂跳的?等楚老伯回來,我自己再跟他說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