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難道是燕還

“銀子可是楚老伯為我們準備的!再說了,他再有錢有勢,也不過是個裝腔作勢的家夥。”蘭猗頗有些不服氣。

鵲喬看著她因憤慨而微紅的臉蛋,頗為疑惑,說道:“楚老伯的錢還不是七少爺給的?要說大方,應該是誇七少爺大方啊。蘭猗,我覺得你對七少爺有些偏見。”

說完這話,她突然又有些喪氣,嘟噥著:“不過你說的也對……七少爺怎麽都不來送送我們。”

冷不丁的,如柏放下手中長劍,沒好氣道:“七少爺七少爺,叫得多親熱!你心心念念把人家放在心上,人家隻當你是過眼雲煙。張鵲喬,拜托你認清現實吧,我們是什麽身份,那燕還又是什麽身份?他可是個氣派少爺,會將我們看在眼裏嗎?跟一堆逃犯講什麽交情!”

鵲喬瞬間紅了眼眶,低下頭不再說話。車內一下子陷入安靜,似乎都被他這句無情的話刺傷了。如柏說的直白,可也道出了實情。

他們原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從今往後不會再有交集,再談論又有什麽意思呢?

腳下,總有路能走得下去。

棗騮馬的鼻中打出一個響聲,馬蹄猛踏,飛奔起來,漸漸揚起一陣陣漫天塵霧。隻是孫家的人都不知道,明天將去往何處。

日升日落,迎來了朝霞,又送走了晚霞。每天看著太陽的軌跡在天空劃過,心中那份落寞和無措是異常鮮明的。他們已經沒有家了,也不知這輛馬車將會把自己帶到什麽地方去。

“我們去哪兒?”鵲喬靠在吳氏懷裏,再一次小聲問道。

“我不知道。”如柏答道。

“我也不知道。”吳氏歎了一口氣。

隻有蘭猗日複一日的望著窗外變換的景色出神。她並沒有發呆,隻是心中漸漸形成了一個想法。

不過,這個想法有些冒險,需得征求其他人的同意和認可才行。

“南京城?你們要進城?”麵無表情的男人語帶疑惑,終於微微揚了揚眉。

“沒錯!”蘭猗抹了抹額頭上冒出來的細汗:“鳴一大叔,你把我們送到城門外就行了,那裏有我們可以落腳的地方。”

鳴一沉聲道:“可是城裏貼了告示,到處在追捕孫家潛逃的家眷,早已不大安生了。姑娘最好不要冒險。”

危險是危險,可是謀生的機會也最多啊。這句話她並沒有說出口。上河村是敬而遠之了,蘇州也回不去了,北京更是毫無指望。村

裏郊外流寇四起,才是真正的不安生。

隻有這繁華如夢的南京城尚可一試。這也是她和其他人已經商量好了的,無奈之下,不得已為之。

望了望鳴一堅毅剛強的臉,蘭猗心中一暖,脆聲道:“鳴一大叔,你放心。我們一定會小心行事,等風聲一過,這事兒也就被人忘了,那時我們幾人改頭換麵,隱姓埋名,早就沒人認得出來了。”

吳氏苦笑了笑,說道:“說得對,想必官府的人也不會天天想著追捕逃犯。”

鳴一見她們如此堅持和固執,一時也不好再勸,陷入了思考。

另外兩個侍衛鳴二和鳴三正靠在一株枯老的大樹下休息,就像兩個影子,隨時隨地跟隨著馬車,卻又幾乎沉默得讓人察覺不到存在。

半個月後,這一行人終於進入了南京城。

鳴一到底擔心城裏有官兵抓捕孫家逃犯,硬是在外盤桓逗留,拉著馬車圍著城牆外轉了又轉,又指派鳴二幾次去城裏打探消息,直到完全沒聽到風聲了,這才慢悠悠的駕著馬車入城。

趁著天才破曉,太陽未起時,馬車搶先穿過行人不多的街道,在城中心找了一家小客棧停下。

燕子府的鳴衛們將他們安置下來後,交代了幾句:“少爺吩咐我們護送孫家家眷,如今已安全送你們到了城內,一切小心,告辭!”便離開了。

時間一晃就將近深夜,奔波了良久,吳氏和孩子們都覺得疲乏極了。房裏沒茶水了,蘭猗打了聲招呼,獨自下樓去叫小二添水。

這家客棧,一樓是餐飲大堂,二樓是客房。此時掌櫃的正伏在櫃台後打盹,顯然困極。大堂裏隻有四個麵相蠻橫、身材壯碩的漢子,還在大聲吆喝賭酒。

蘭猗到櫃台前叫醒了掌櫃的,睡眼惺忪的掌櫃指派了一個同樣在後房裏打盹的小二去給她燒熱水。

她坐在大堂另一邊等待,眼睛覷著那些喝酒的大漢。

此時,燭光微微一閃,一個頭戴鬥笠、身著青衫的少年走了進來,昏暗燈光下,隻見他身材挺拔,墨發散落在俊挺的後背上,靜靜立在櫃台前,聲音低沉寧靜:“店家,要一間上房。”

掌櫃的見來了客人,忙打起精神查了查簿子,歉意的笑道:“客官,真是不巧,小店的客房隻剩下條件偏下的一間了,您看……”

“不礙事,就要這間。”

“那好嘞!黃字二號房,我這就讓人帶您上去。”

那少年的麵容被鬥笠遮蓋,看不真切。但他身上掩飾不住的那種寧靜和淡泊的氣質,仿佛冬夜裏最清冷涼澈的月光,如水,似霧,讓人猛然驚覺後再也無法忽視。

難道這人是燕還?

蘭猗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困意也走了一大半,定睛再看,那少年的身影已消失在樓梯盡頭。

她的腦子猛然一個激靈。黃字二號房,不就在她們住下的黃字三號房隔壁嗎?

那人到底是不是燕還?她突然很想跟上去看個究竟。可才剛剛站起,右邊胳膊乍然一緊,仿佛被一隻鐵鉗緊緊鉗住。

回頭一看,一個麵色潮紅的漢子已拎著酒壺歪歪地站在身邊,滿身酒氣,笑嘻嘻道:“小姑娘,這麽晚了還守在店裏,可……真是敬業啊……來,給大爺我倒……倒酒!”

蘭猗秀眉一皺,冷聲道:“你別搞錯了,我是店裏的客人。”

“是客……客人?”漢子含糊不清的重複著她的話,鐵鉗般的大手又拉了拉她的胳膊,連聲道:“來……來來來,倒酒!”

蘭猗用力推開他的拉扯,可她力氣甚小,掰都掰不開那幾根粗大的手指,忍不住叫道:“你幹什麽?我說了我是店裏的客人!放開我!”

坐在桌前的另三個大漢立即高聲起哄,喊道:“四弟,連個小女娃不賣給你麵子,你可是雄風大減啊。”

“敬酒不吃……吃罰酒!過來!”

那被自己的兄弟們哄笑的漢子自覺丟了臉麵,一下子發了蠻,連拉帶拽的拖著那瘦弱小巧的女孩兒丟到桌前,按住她的後背,粗魯的塞了一個小酒壇到她手裏,冷聲道:“給我倒酒!”

蘭猗的倔脾氣也上來了,衝著目瞪口呆的掌櫃叫道:“掌櫃的,有人要鬧事,你要坐視不理嗎?”

掌櫃的麵色青白,看了看那四個大漢不善的臉色,下意識的擺了擺手,嘴裏囫圇不清的說著:“那個……那個……大夥兒有話好好說……好好說……”

他話音未落,忽然渾身一個顫抖,察覺到一道淩厲眼光射向自己,立刻如芒在背,猛地一下站起身來,茫然四顧,也不知那道目光從哪兒投射出來。

“讓他們出去。”

清遠淡然的嗓音,卻暗藏不可置疑的肅穆和平穩,微微含著不耐,還有不易察覺的怒氣,在二樓的欄杆後靜靜響起。

眾人猛然抬頭,隻見到一片青衫衣角飄然劃過。未見其人,但聞其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