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寬容
後來他在別處聽說墮神朱言的名號,以及若音女仙的光輝履曆,便知這寧城裏要起風浪:這兩位,可都不是安份的主。
凡界裏受仙家照應的人不少,大都是一時罷了。朱言肯收若音為徒,這照應至少要一世,甚至下一世、下下世都要掂量著,可不是一時不在就能不理的。
莫輕塵再瞧了瞧青羽。龔澤梵已經將青羽的身份告訴他,他覺得頭疼:打不打得過還是其次,萬一傷了這一個,人家全族來拚命怎麽辦?鳳凰是洪荒時期的生靈,縱然被天界驅遣,依然被凡界視為圖騰,風骨不減當年。
可來都來了,總不能撒手不管。
莫輕塵仔細想了想,同若音商量:“姑娘,不妨這樣,你我各退一步。隻要這妖孽再不傷人,貧道再不管他的事情。”
若音鄙夷,覺得牛鼻子真不會談生意:“子衿從來不傷人。”
莫輕塵補充:“亦不得搶奪他人形體。”
若音更加鄙夷:“他從來沒搶過。”
莫輕塵好脾氣地指出證據:“那馮少的事情如何說?”
若音“哦”了一聲,恍然大悟的模樣:“這個啊,我搶的。搶完用不著,隨手送給他的。”
馮少敢怒不敢言:本少如此英俊瀟灑的皮囊,別說得這麽隨隨便便啊!
莫輕塵皺眉:“姑娘這般冥頑不靈,當真讓貧道為難,隻好如此。”他伸手取出一隻平安鎖,與肖允佩的那隻一模一樣,遞給馮少:“此物可避邪佞,切莫離身。”
馮少當然知道這是什麽玩意!恨不得趕緊搶過來一把揣懷裏,免得莫輕塵反悔!
可是他不敢啊,因為若音正用一種陰惻惻的目光瞧他,笑容分外不懷好意:“馮少,這可是寶貝呀,趕緊接著,千萬別辜負了道長的好意。”
馮少伸出去的手又哆哆嗦嗦地收回來,十二萬的舍不得,眼珠子粘在平安鎖上拔都拔不出來:“道長的好意……在下……心、心領了……”
莫輕塵歎了一口氣:“既然如此,莫怪貧道
手下不留情。”說完甩手祭出一張符燃了,動作快得讓人難以看清。
明晃晃的光芒瞬時遍布整個房間,讓一切都無所遁形。若音覺得三魂七魄都曝進這光亮中,像是要融化一般。
青羽比若音多幾分見識,飛快地點上臂間那隻通透的鐲子,將子衿收進去,反手拉了若音往外退。
然而已經晚了。若音被她扯著,隨著她的力道不由自主奔出兩步,咕咚一聲栽倒。
白茫茫的視野裏,馮少完全不知發生何事,隻聽到青羽焦灼的聲音:“王兄不可!”
接著他聽到王禮賢的聲音:“道長可是要與吾族作對?”
然後是莫輕塵的歎氣聲。
明亮的光芒攸然退卻。
等馮少終於再適應眼前的光線,看見若音閉著眼睛躺在王禮賢懷裏,王禮賢不善地瞪了莫輕塵一眼,抱著若音匆匆離去。他怎麽可能放心若音胡鬧,自然要悄悄跟著。
青羽神色複雜:“憑道長的修為,不可能看不到她魂魄上的封印。那封印,是她救命符。”
“我鳳族,從不是什麽良善靈禽。”數千年前,天界征伐鳳族,使的借口便是鳳族殘暴。
“道長最好祈禱她無事。”青羽丟下這一句,回頭去追王禮賢,一閃身便不見了。
馮少看得一愣一愣,甚至沒有弄明白發生什麽事。
莫輕塵則對青羽的警告不以為意,仿佛早已料到。他一甩拂塵,對馮少說道:“可以開始破契了。”
妖與人的契約建立後,有兩種方式可以解除,一種是雙方協商達成約定,另一種是用外力強行打破。子衿不在,莫輕塵要采用的當然是第二種方式。他使的那張符叫做“靈燼”,通常是用來滅妖的。莫輕塵加重了符上的法力,故意引發若音魂魄上封印的鬆動,迫使青羽帶著若音離開,才好替馮少解除契約。
他以朱砂畫出符陣,指點馮少取來淨瓷碗盛了清水,按照符陣布列的方式排開,然後讓馮少站進符陣中央。
若音再一次墜
入陌生的場景。
她分不清是幻覺是還是夢境,四周圍白茫茫一片,不知身在何處。她試探地抬起腳,才向前邁出一步就發現不對:腳下軟綿綿的,完全沒有踩在地麵的踏實感。她低下頭,看見腳下居然是一片雲朵,雲朵下方空空的完全無從借力,頓時腿一軟,重心一個不穩,仰麵往下栽倒。
“這麽久了還沒有學會駕雲。”旁邊一個清朗的聲音說道。雖是責備,語氣卻是心疼的。跟著一隻好看的手掌伸過來,骨節修長有力,用恰到好處的力度攔住她下墜的身子。
若音受到驚嚇,手腳都往那人身上攀,死命往他懷裏蹭過去。那裏有她熟悉的溫度,讓她感到安心。
那人一僵。
若音心有餘悸,完全沒有察覺,開了口倒不見害怕,反有種懶懶的撒嬌:“仙君,我不要駕雲。太難了,我學不會。”
仙君寬慰地拍拍她的背,示意她下來:“天界不同凡間,動輒便數百數千裏。不學駕雲,你打算呆在霞姬的流光殿足不出戶?駕雲其實不難的,隻要集中精神就可以做到,來,再試一次。”
若音抱住他的腰不肯撒手,樹袋熊一般賴在他身上,將腦袋在他胸口蹭了蹭:“不要,我害怕。再說我有仙君你呀,反正你就在隔壁,要出門就走過去找仙君嘛,仙君帶我出去。”
仙君搖搖頭,卻不舍得推開懷裏嬌軟的身子:“哪日我若不在辰宿殿,你上哪裏尋我去?”
若音理直氣壯:“所以往後仙君出門,可一定要帶上我啊。”那樣不管仙君去哪裏,她每日都可以見到仙君,賴在他身邊。
仙君隻是笑,伸手攬住她纖細的腰肢,默許了她眼下依賴的姿態,語氣無奈:“你呀……”
若音想,這段記憶應該是她初升天界時候的事。她偎在仙君懷裏,偷偷往腳下瞧了瞧,一點都不覺得害怕。她忽然覺得,或許她不是不會駕雲,隻是尋一個借口賴著仙君罷了;仙君也未必相信她不會駕雲,卻默許了她的依賴。——他對她總是格外地寬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