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蓮葉相隨

在那間破廟之中,有一間不過丈寬的房間,裏麵連床都沒有,隻有一本本發黃的《易經》,《骨算》,滿滿一箱子。一日三餐都是通過窗戶送進去,如果哪天忘記了,就一直餓著,直到下次記起來。要是背的不好,那就一直打,打到他記住為止。

這就是為什麽那個孩子會瘦成那樣,渾身是傷,為什麽見到生人都像個木頭一樣,不知反應,為什麽對剛剛遇見的人,就會傻笑著說餓了。

有些事情還是不知道的好,死者已死,活人就不該再因此而執迷。對於饅頭這種單純到心機毫無的人,讓他像現在這樣天真地、無知地活下去,或許才是對他最大的補償。

兩人回到,點起了兩支明燭,將房間照得亮堂堂的。天動從口袋裏房中掏出了一塊布塊,是從夜行衣上撕扯下來的,黑色的步麵上沾著黃色的顆粒,十分顯眼。

“這是我從張天師嘴角抹下來的,和那幾個花魁嘴裏發現的失魂散一模一樣。由此可以看出,這兩次凶案的凶手應該是同一個人。”將步塊放到桌上,天動冷靜地說。

伸出纖長的手指,桃夭衝他擺了擺,否定了他的想法,她隨即掏出了信封和銀票,展開了那封薄薄的信紙,“我在張天師房間找到了他和對方的通信。”

原來,這張天師不過是一個四處招搖撞騙的騙子,仗著會幾分功夫,加上饅頭又有幾分聰慧,到處騙人銀錢。這騙子本是在北方幾鎮遊騙的,最近剛剛到這裏,便被這主顧找上了門。在信裏一律稱對方為青爺,青爺通過人牙子找到了張天師,讓他為自己效力,事前給他一百兩,事成後再付一百兩。

青爺出手大方,所做之事也不是什麽容易的,他要求張天師每天都去驚鴻樓鬧騰一頓,最好將名聲弄臭才好。其中還有一句引起了二人的注意,他居然讓張天師抓住作怪的女鬼。

“這青爺不是知道他是個騙子嗎,怎麽還會提這種要求?”天動不解。

桃夭麵色淡淡,“重點就在這裏,青爺說裏麵有鬼,但偏偏又找了個半桶水的家夥來,證明他不相信清歌吃臉的說法,但心裏又有幾分不確定,或者說是不甘心,所以才接著抓鬼的由頭,想要抓住凶手的尾巴。從這裏可以看出來,殺死張天師的,和殺那些花魁的,不是同一人。不過兩人之間一定有某種關聯,甚至是彼此相熟。”

沮喪地歎了口氣,天動本以為這是一條新線索,沒有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如今是千頭萬緒,理都理不清了。看他愁眉苦臉的樣子,桃夭無奈地戳了戳他的額頭,留下一個清晰的紅指印,“我說你個小和尚,做事都沒有個定性,我難道隻給了你一封信而已嗎?”

順著桃夭的眼神,天動拿起了桌上的銀票,依言左右翻看起來。看來看去,都沒有發現這裏有什麽區別,正想開口問,一股子清香鑽入他的口鼻中,登時解決了他的疑惑。將銀票放到鼻下,天動認真地嗅了幾口,還不時停下來想想。

看他已經有所收獲的樣子,桃夭滿意一笑,

“說說,你發現什麽了?”

“陳皮,丹桂,決明子,這些藥味混雜在一起,說明這銀票曾經和這些藥材放到一起過。”

點點頭,桃夭重新抽走他手裏的銀票,“再想想你之前發現的失魂散,這種禁藥頻繁出現已經是不正常,普通人即使有權有勢,也很難配齊這種藥,但是如果對方就是開藥館的話,那一切都可以得到解釋了。”

伸了個懶腰,桃夭拍了拍還在思考的天動,衝他俏皮一眨眼,“不要再想了,晚上早早睡,明天咱們還要去看病呢!”

城中的醫館大大小小數不勝數,如果一家一家去試,二人估計還沒有找到真凶,就已經打草驚蛇了。好在還有天動這個萬事通,說起這小和尚,年紀輕輕,卻是滿腹經綸,對於奇聞異事,醫家寶典,甚至是民間古方都懂不少。

被問及為什麽會看這些的時候,小和尚撓了撓光頭,嘿嘿一笑,“我練功時喜歡犯困,師傅就罰我藏經閣裏抄書,哪知道就記下了這麽多。”

桃夭扶額,發誓再也不理這個蠢萌的小光頭。

照著天動寫下來的藥單,兩人找到了專門供應藥材的藥商,重點詢問其中幾位比較無人問津的藥材。這都是製造失魂散的主要材料,一般藥館是不會需要太多的。藥商人隨和得很,幹脆拿了出入賬的本子給二人,讓兩人自己抄下了需要的店鋪名。

除去了藥材,兩人還剔除了幾家門麵小,成立時間又短的藥館,一口子拿出二百兩雇人的青爺,家裏不說萬貫家財,必定也是富有殷實的。再加上對方了解驚鴻樓和清歌娘子的事情,想來也至少有十幾年的時間,這樣篩查下來,剩下的也不過三家鋪子了。

將天動身上的疑難雜症都說了一遍,桃夭見縫插針地套上幾句話,終於在將婦人病都安給天動之前,問完了前兩家。想到剛剛大夫看著自己的眼神,天動隻覺得臉上一陣發燒,從腦袋上的癩痢到腳底的雞眼長一個遍的,全天下估計也就他一個了吧?

看他臉上愁苦的樣子,桃夭實在忍不住,噗嗤笑出聲,“好了好了,咱們現在隻剩下一家了,這次絕對挑些好病給你說說,不再惡心了你!”

天動身上一陣惡寒,哪有生病還是好的,也就眼前這人這麽想了吧!不過抱怨歸抱怨看桃夭笑得開心,天動也不沒有多言,一起向著最後一處藥館走去。

這最後一家,也是城裏最有名望的醫館,叫做濟芸廬,以接濟芸芸眾生為立世之言。濟芸廬的當家叫紀酌,不光光醫術高明,而且為人心善,常常會免費贈送藥材,為窮苦人家免費診脈。紀酌在三十歲的時候開設了濟芸廬,到現在已經有二十多年了,當年那個妙手仁心的紀老爺,成了如今人們口裏的紀閻羅,隻要是他想救活的人,就是閻羅王來了都不能搶走。

紀酌因為上了年紀,現在在濟芸廬裏看診的時間大大縮短,一天隻有這一個時辰會來,所以二人才會拖到現在才上門。兩人被藥童請進了隔間裏,讓二人在軟墊下坐下,自己則是拿著二人的

號牌去了花鳥屏風之後。

隔著件屏風,兩人隻能模模糊糊看到個身影,雖然這紀酌已經是五十多歲的年紀,但是身骨筆挺,看上去頗有仙風道骨。接著,就聽見屏風後響起一個舒服的聲音,開口問道,“不知道二位是哪位抱恙?”

天動正要開口,卻被桃夭一下子掐住了大腿肉,阻止了他的話。桃夭換上了一臉媚意,微微歪在天動這邊,有些羞澀地說,“大夫,不瞞你說,我這病卻是說不出口的病。都怪我這丈夫非要玩些花樣,結果留了些東西在我身體裏,還希望你能幫我取出來才是。”

紀酌不愧是行醫多年,顯然遇到的尷尬事多了去了,聽桃夭這麽說,也隻是會意一笑,當做是普通的花柳病,“那就請二人入內室來吧。”

內室裏布置精巧,正中間是一張軟榻,供病人躺睡,旁邊的香爐裏還燃著清香,讓內室裏芳香宜人。一進了內室裏,桃夭眼睛瞥了瞥紀酌,就見他麵容和藹,依稀可以看出從前的風流模樣,讓人很容易就心生好感。

沒有往常女子的羞愧模樣,桃夭將在驚鴻樓練出來的一身風骨都表現了出來,整個人都黏在天動身上,聲音比黃鸝還繞梁幾回,眼波比秋水還蕩漾三分,簡直是天生尤物。天動被弄得手腳不知怎麽擺,紀酌倒是沒有什麽影響,隻讓桃夭躺倒了塌上。

一邊慢慢接著衣帶,桃夭嬌笑一聲,眼睛不住勾著紀酌,“大夫,你是不是常常見我這樣的病人啊?”

紀酌溫和地笑笑,“當大夫的,當然是什麽病症都見過,姑娘這病不是什麽大事。”

“那,大夫可曾見過比我還好看得病人了?”當著天動的麵,桃夭卻毫不顧忌,甚至手還撫上了紀酌的手背,曖昧地轉著圈。

不著痕跡地擺脫開,紀酌衝傻愣在一旁的天動說,“小相公,你幫幫令夫人解開衣服吧,這東西不適合在腹中多留。”

連連哦了兩聲,天動磕磕絆絆地走到桃夭麵前,麵對著她偏偏一點下不去手。桃夭牽引著他的手到自己胸前,嬌滴滴地道,“官人,奴家胸口疼得厲害,你且為我按按。”

眼角抽了抽,天動又不能讓紀酌看出來,隻能硬著頭皮,在桃夭胸前的衣帶上按了按。得意地看了紀酌一眼,桃夭飽含深意地舔了舔唇角,使得雙唇變得亮晶晶的,接著軟聲開口,“官人,你說奴家今日的頭飾好看不好看?”

天動手一僵,說,“好看。”

“那我這衣服呢?”

“自然,自然也是好看的。”

美目轉了轉,桃夭手環上了天動的脖子,湊到他耳邊說,“我這可是和那清歌娘子一模一樣的,你說,是奴家好看,還是那沒臉的豔鬼好看了?”

聽到地上響起破碎的聲音,再看著地上一地的碎片,桃夭看紀酌麵色變得蒼白,心裏不禁輕笑一聲。臉上什麽都沒有露出來,桃夭還在那裏朝天動軟語,“快說,是誰好看了?”

天動即使是背對著,也能感受到紀酌的眼光簡直要戳穿自己,但奈何這戲還得演下去,“當然是你好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