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縛身流年

“誰善的後?”

“我。”

玉質的酒杯觸碰到桌子上的聲音清脆好聽,少年早就沒有了剛才惱羞成怒的樣子,話語裏和眉梢間滿滿的都是少年的英氣逼人。

“就是可憐了他那個小兒子……”赫宣的手指敲在酒杯上,仰著下巴示意苒歌給自己把酒滿上,“眉梢裏全都是那個年紀不該有的英氣。刀都駕到脖子上了居然還愣生生的讓人有種器宇軒昂的感覺。”

“長大了定定會是個好將軍。”

“你倒是是多情善感兒女情長起來了……”苒歌騰出拿酒杯的手開始揉著太陽穴,不知道是這酒喝的太急還是今天這酒勁頭太大,竟然上頭上的厲害,讓人暈暈乎乎的,開始醉了。

“說起兒女情長……”赫宣也學苒歌,把拿酒杯的手騰出來一下一下的搗著太陽穴,微微抬起眼楣看向苒歌,眼角眉梢之間全是戲謔,“他們家後院裏的那條狗,也很不錯。”

“哦?”

苒歌微微抬著眼,看向少年的眼神也是風情萬種。

“燉著來吃,一定不錯。”

下一秒,苒歌的酒杯裏新斟上的酒全數跑到了赫宣的臉上和黛青色的袍子上。

“哪次不是這樣……”赫宣嬉笑著站起來,也不慍也不惱,尋找著幹淨的抹布想著擦擦臉,“沒說幾句你便惱了,本還想著有些時日沒有見過你了,我府裏還沒回呢就趕來你這裏,你倒好,沒些待客之道就不說了,這還動起粗來了……”

“走了走了,辛苦還討不了甜頭。”

“赫宣。”

苒歌站起來喊住已經站在床邊準備開窗跳走的好看少年,她不明白為什麽來自己這裏的人都喜歡從窗戶來窗戶走。明明有更方便的方式。

“做任務的時候,還是不要有私人感情了吧……”苒歌扶著桌子向赫宣走過去,這酒喝的有點著急了,腳步都有些不穩了,“你不小了,沒有什麽理由可以容你狡辯了……”

赫宣皺眉,扶著窗楣回頭,帶著酒氣的佳人就在眼前,眉眼如故。

隻可惜,時光飛逝,白駒過隙,我們都再也沒有了當年的模樣。

“那小孩子像你麽?”苒歌停下步子,把整個身體的重量都靠在身旁的櫃子上

,她需要點東西來支撐自己,“是年齡像?模樣像?”

“是刀架在脖子上眼角眉梢裏麵的英氣像?”

“還是家人盡毀孤苦伶仃的樣子像呢。”

“苒歌。”

“好了赫宣……”苒歌把手指抵在嘴唇上,“什麽都別說,該說的我都已經告訴你了。快回去真臻遠複命吧,他該急了……”

“苒歌……”

她在少年逐漸失去底氣的呼喚聲中轉過身,晃晃悠悠的走到桌子旁,扶起袖子又給自己斟滿了酒,手指沿著杯沿撫摸摩擦,卻隻是不端起來。

他們似乎總是這樣,想要說些什麽,卻總是有人先轉了身。

我們總是在漫長的歲月裏,在不同的人身上不厭其煩的尋找著自己的影子,大概是因為他們有著自己當年的樣子,自己當年的年紀。亦或者是年齡模樣都不像,單單是看向你的時候,那眼角眉梢的神情,就足足能夠讓你跌進以往的歲月裏,再也爬不出來。

可是,那些年的我們就那樣站在時光裏,那樣的孤苦伶仃。

甄府

臻大將軍守城有功,大破敵軍,當朝聖上特此批準,甄大將軍久征疲勞,無緊要事物大可不必上朝。

臻遠當然也樂得清閑。

隻是過於空閑的日子對人們來說可並不是什麽好事。溫飽思淫欲。臻遠有著一個軍人應該具備的所有良好品質,加上長期征戰的緣故,就是在沒有什麽事物的日子裏,臻遠也是不願賴床的。

早晨起來用過早膳之後,查看了一下自己離開的日子裏府裏的大小事務,事無巨細,管家一件一件都處理的很好,實在沒有什麽值得自己操心的地方,合上冊子,臻遠喝了一杯剛剛下人泡好的茶潤潤嗓子,昨夜赫宣趕到府上來報,說是臨安王府上上下下一百八十二口人,確實是無一生還,全數葬身火海。聽到確定的人數,臻遠一顆懸著的心倒也是放了下來。想著實在是沒什麽事情,百無聊賴。就起身繞到了後麵的院子裏。

自己臨走的時候,種下的花草,於今倒也鬱鬱蔥蔥。臻遠從來不懷疑他手下的人的辦事能力,在邊疆的這些日子,縱使對府裏牽掛的很,臻遠也從來都沒有擔心過府上各項事務的運轉。

甄府後院的

東南角,有顆枇杷樹。有些年頭不見,早已亭亭如立,鬱鬱蔥蔥。

宋朝蘇軾詩詞有雲,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也。

吾妻吾妻。

綰君綰君。小哥哥早已歸來,何時迎你回家。

昨夜西風凋敝樹,寒風乍起,眼裏夢中,全是你我兒時歡笑的模樣。

三更驚醒,疑是,誤入夢中,汴州城下。

柳直裏,煙裏絲絲弄碧。

隋堤之上綠柳低垂,或濃或淡隨風舞動成一片青煙,偶有春燕掠過天空,剪開豔麗的驕陽,斜入柳煙之中,驚動了踏青的人們,鶯鶯燕語間倩影微動,墮髻雲鬟中環佩翠響。輕風吹過,送出陣陣脂粉的柔香。

大運河上來來往往的官船高大富華,簾幕時而被春風偷偷掀起,若隱若現的人影中聽得到弦歌聲聲。

院院笙歌送晚春,落紅如錦草如茵。

春意熏人之間,來來往往的遊子商戶無不稱讚

天下勝景,盡在三月汴州。

如果隨著春風乳燕靜聽著來往遊人的言語,就會發現其豐富程度堪比綰君每次吃飯的時候,碗裏的花花綠綠

那時候還是天下盛世。邊疆沒有什麽紛爭,朝野上下也是一片君明臣服的景象。這皇都的人們茶餘飯後的話尖兒上自然也祥和很多,談論的內容從當今聖上的第六個妃子肚子圓潤喜食辛辣腹中所懷一定是女非男,到家鄉裏那條小河轉過兩個彎之後的那棵拐脖子樹地下那家人的母豬肚子那麽大又是第一胎必會難產啊。

真是凡所應有,無所不有。

讓人不禁感慨。

在這個大千世界。

沒有散不了的歌舞,隻有街裏巷間傳不盡的消息。

街坊鄰裏,樂肆勾欄之間,流傳的最盛,變化的版本最多的莫過於當朝公主綰君和甄府甄大將軍家當年雙雙誕子的消息了。

話說的公主誕辰之時,明明是正月二十二,卻突然溫暖如春,隋堤上楊柳吐絮,街上路邊青草生發,花園裏更是在寒雪之下百花齊放,一時間竟然有蜂蝶飛舞在雪花之下的奇景啊!尤其是在宮廷大內的那株從未開放過的牡丹之王竟然吐蕊,花如碗大,香氣傳滿整個開封,數天都未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