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那時綰君

“據說這當朝的小公主降生之後,各處花朵一起凋零,紛飛花雨真是美不勝收啊!傳說咱們當朝的小公主是受花神眷顧之人,各處風花雪月,遊戲人間,其風神容貌百年罕見,真是世上數一數二的風流人物啊!在那個諾大的京城!怕是沒有幾個人可以與之相提並論了。倒是愣生生的把她那個皇子哥哥的風頭給比了下去。”

一位端著酒杯的頭戴著半歪的葛巾的人在遊船上說得繪聲繪色,猶如親見。

“甄家的大公子那也是自非凡人。我聽說的是,甄家公子降生之時,那是十六年前的庚戌月癸亥日,辰時還是青青朗朗的一片蒼天,到了午時突然陰雲密布,寒風驟起,未時就已經冷得街上無人,人們紛紛拿出還未備好的冬衣禦寒,那一天急縫夾襖,累壞了多少婦人,申時空中陰雲一凜,明明才九月初六,卻有鵝毛大雪紛紛而下,就在雪剛滿三寸三分之時,一聲啼哭,甄家的大公子就在這時降生,故甄家公子是天生秉冰雪之姿,不足月便能言語,說出的第一句就是《孟子》中的‘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足可見其誌向遠大,真乃曠世奇才啊!“

另外一位已經略帶醉意的大漢說得更是縱橫四海,激情澎湃。

兩位已經說得出神入化,飄飄然如遺世獨立,差一點就要羽化而登仙了。卻絲毫沒有發現故事中的兩位主角正坐在他們旁邊的楠木畫舫之上聽的津津有味嘖嘖稱奇。

“呐,小哥哥……”故事的主角之一綰君聽到那兩位大叔已經轉移了話題,很是有些意猶未盡的放下藍綢水紋簾幕,轉身問著身旁故事的主角之二,““我怎麽記得那故事裏不足月就唱誦《孟子》的小哥哥已過三歲卻一言不發,哭笑不聞,急得彩菜姨娘以為是天生喑啞,到處求醫問藥,拜佛上香,直到三歲有餘的時候,才突然冒出一句‘給我衝啊!’可是,驚嚇了一片啊!……”

臻遠端坐在紫褥煙霞金紋鎖邊的坐墊之上,不緊不慢的開口:“我也記得那傳說中風神俊朗,遊戲人間,花神眷顧的綰君君平生最喜歡的地方不是花園可是,詞坊。”

這詞坊裏,

可比比皆是長相俊朗有才氣的公子哥。

綰君從小就樂意和臻遠嗆聲,臻遠倒也樂的和她你來我往唇槍舌戰。寵了她好些年,不差在這幾句嘴上功夫上。

“哦?我怎麽聽著有點酸呢?”綰君坐回了座位,輕輕地拿起已是三酌的碧螺春,“小哥哥你該不會是嫉妒吧?”

臻遠並沒有任何反應,不動聲色地拈起了一片茯苓糕:“你也不過是去騙吃騙喝而已,有什麽可以嫉妒的。”

綰綰聞言伸手按住了臻遠又一次伸向茯苓糕的手:“不嫉妒你就別吃,那是至靈哥哥送我的。”

年幼的臻遠戀著手上綰綰溫潤微涼的掌心,定睛看著綰綰棕褐色仍帶著稚氣的眼睛,略停了一下才從容地開口:“至靈不是送給你了嗎?我吃得不是至靈,是你的。”

綰君聽到之後,整個人直直地愣了,在她一停一愣的瞬間,那片珍貴德容齋限量銷售的茯苓糕就這麽入了狼口。

所以,說司馬遷《史記》曾曰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常言道一物降一物,古人誠不欺我也。

事後在講起這段前朝往事的時候,臻遠隻是笑著搖頭道著自己當時的罪行。

而如今,隻是物是人非,桌上的茯苓糕還在,隻是那吵著鬧著和自己爭搶的小姑娘,在也沒了蹤影。

在臻遠向紅泥小火爐中的茶已經點了三炭的時候,翻滾的茶沫溢出了陣陣茶香,綰君揮了揮雲白的衣袖:“竹影她們約了我辰時折柳踏青,可不能誤了美人的邀約。”

臻遠不言不語微垂著頭調著爐裏的炭火,一時看不到其臉上的顏色。

綰君掀起簾幕,回頭露出了那傳說中出生之時就曾令寒冬之日百花綻放的笑容:“謝謝你的碧螺春啦,還有,下次最好帶一點彩菜姨娘親手做的小點心來,想彩菜姨娘的手藝了呢!”說罷飛身而出,迎著三月的春風在波光粼粼的運河上淩波而行,足上素色短靴上的純帶飄舞,竟不染一絲水痕。

隻聽著外麵傳來陣陣喝彩,臻遠覺得全身有一種脫力的感覺,他從來就沒有明白過綰君的這兩下子究竟為

什麽可以引起如此大的**。當臻遠滿六歲之時,綰君剛剛滿三歲的時候。當朝聖上請了同一個師傅教導兩人武功,想著兩人自小玩在一起,有臻遠陪著,綰君或許也有些學武的心思,皇家子女,有武傍身也是必要的技能。天知道為什麽被師傅稱為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綰君功夫學的一塌糊塗偏偏隻有輕練的天下無雙。每次惹了事溜得比誰都快,留下他一個人痛苦地想著怎麽給這個小祖宗善後。

這樣想著的臻遠也掀開簾幕走到了船頭,看著綰君在兩岸各式各樣男人女人的無比羨慕的目光中走入了一群鶯鶯燕燕,白裙翩然飛舞飄逸出塵不似人間。臻遠頭痛地想著什麽時候臻遠能對自己的引人注目有所自覺,卻也同樣的沒有注意到四周人的目光有多少已經集中在了自己的身上。

就這樣,在建元二十五年的寒食節,皇都的人在欣賞著京城兩大風流才子的翩翩風姿之中度過,至於他們是從同一畫舫之中走出這種瑣碎小事,則在男人們的豔羨和女人們的口水之中被完全的徹底的無視忽略。京城內的最有名花魁竹影姑娘一直對這件事深表遺憾,如果有人稍加注意的話,這無聊的京城內又會多出多少版本的流言八卦,生活一定也會變得有趣多了。

隋堤春曉,楊柳織煙,瀟湘望遠川。鶯環燕舞,衣裙翩然,巧笑調管弦。

畫舫茶香應猶在,清寂對冷顏。人不風流枉少年,有心事、更哪堪。

驚蟄剛過,空氣中依然彌漫著寒冬的氣息,料峭的春寒侵人薄衣

一夜無聲,早起梳妝之時淑皇後才發現外麵已落了一層薄雪,初生的春草被封在了白雪之中,一株臘梅斜斜的盛開仿佛倚在窗口。

淑皇後打開窗戶,輕輕伸手去撫摸臘梅的花瓣,觸落了臘梅上的薄雪,落在手心裏沁出一片冰涼。

臘梅的花瓣溫潤而清涼,讓淑皇後想起了大皇子還是嬰兒的那個時候的皮膚,每一次摸上去都覺得仿佛是一個奇跡,而現在,這個奇跡又將降臨。

腹中的孩子已經成型,淑皇後可以清晰的感覺到孩子在自己身體裏的一舉一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