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意識的深淵

嚴羅入水之後,很快便感受到了水流的方向。水很涼,但是在他強大的決心麵前,這根本算不了什麽。他沿著水流方向前進,很快便離開了小河。暗河水流頗大,他順著水流前進,完全不知前方有什麽。過了一陣,一口氣已憋了很久。這裏雖不是真實的世界,卻並不像他在胡楊樹上的第一次做夢,那次夢中和小七呆在水中,全然不用呼吸。

可是現在,憋氣之時異常難受,顯見與夢中世界不同。這暗河也不知有多長,水流激湧,越來越涼。他憋了有一分多鍾,實在憋不下去了。繩子似乎在動,但根本抵不過水流的衝擊力。他張開嘴,水立時灌了進去。水中冒個大泡出來,旋即沉了下去。在最後時刻,他不禁想到了岸邊的劉菲。她一個人呆在那裏,怎麽是好?

他的意識並沒有停止,隻是由動而靜,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沉向深淵,似乎死了卻還能看得見,四周黯淡無光,仿佛廣漠無邊。他的意識靜了下來,像是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刻。身子不斷下沉,四周也越來越暗,水溫已沒有感覺,隻是覺得很靜。如果就快死了,那麽最後時刻,該想些什麽?

他的意識在深淵下有了一絲波動,本該意識靜止永遠沉淪的人,就在這時打開了希望之窗。他想到了父母,他們含辛茹苦的把自己養育成人,視自己為家庭的希望,如果希望沒了,他們一定會奔潰的。常人遇到點大麻煩,常會尋死覓活,他則完全將自殺排除在外,隻因父母可能因自己的死而活不下去。無論如何,他並不想死。想到父母,想到生死,他的意識漸漸活躍。

他又想到了學校,繼而想到了高考。已經高考了,還弄了個全市第一。他怔了怔,忽然想到憑自己的成績如何能考到全市第一。他記得自己成績在年級二十名左右,放到全市,至少在五十名之後,要考到第一,可說十分艱難。他平時玩的時間居多,英語基本沒用心思,偏癱一門之後還考第一實在不可思議。

除非在最後階段,全力以赴,將所有的知識點全記下來。他忽然想到了過目不忘,就是過目不忘,自己好像擁有過目不忘的能力。趙小涵,他心中忽地迸出這個名字來,繼而想到了葉南希。他初時已經記起這個名字,可是一直沒做他想。現在想起來,才醒悟她才是其中的關鍵。

他模模糊糊地憶起了許多,他覺得自己先要離開這個深淵。這深淵有些玄妙,顯得十分不真實。被困在這裏,一定跟那條小河有關。他轉身看向四周,幽幽暗暗的,全然看不見其他生物的存在。

他還在下沉。突然,他看到下麵有一個人。他嚇了一跳,忙定了定神,再次看去。下方確實有一個人,他仰麵浮在水中,臉色慘白,便似一張死人的臉。他也在不斷下沉。嚴羅忙向下遊去,他隱約覺得這個人像是杜絕。但因為距離過遠,隻能看到慘白的膚色,像是被水侵泡得發白的死魚肚。

向下遊並不順暢,他感到自己正遊向死亡,越往下壓力越大。遊水之時一點聲音也沒有,這使得四周一片死寂,便連心跳聲也聽不到。似乎已經沒有了心跳,似乎隻是意識的

遊動。他不確定,為了使杜絕免於沉入無底深淵,他隻好不斷下遊。

他隱約記得誰說過,意識一旦進入虛無的所在,就會被困住。意識受困,人會因此而死。他相信現在這個深淵,正是一個混沌地帶,如果被困在這裏出不去,相信隻有死路一條。他現在早已感受不到呼吸的迫切性,既是一個不用呼吸的地方,必然不是真實的世界,那麽隻能往其他地方想。盡管是臆想出來的危險,也有必要認真對待。

他也不知遊了多久,就在精神壓力快臻頂峰,他就快因壓力而崩潰的時候,他終於抓住了杜絕。這卻是杜絕無疑,雖然他毫無生氣,但想來還沒有死。他雖然抓住了他,但二人還是在往下沉。他拍了拍他的臉,見他毫無反應,便用力按他的人中,也無效之後,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腳往他**踢去。但是挨了重重一記的杜絕仍然毫無反應。

嚴羅一方麵壓力頗大,顧不上使用什麽手段,二來杜絕似乎已經到了垂死的邊緣,一般方法根本沒用。他不得不想辦法加大痛覺刺激,他調取了一個鋒利的刀子,開始剝他的指甲。他先將其右手小指的指甲剝下來,在這個過程中,他必須以這個世界的不真實作為理由來減輕道德的譴責,然後,杜絕身子很明顯地抽搐了一下。

嚴羅見有成效,忙加大力度,在剝到中指之時,杜絕終於輕微的呻吟了一聲,嚴羅忙使出殺手鐧,在他被剝過的指頭上,用刀刮過。這下杜絕終於有了意識,他感到冥冥之中,有神的曙光投下來,為他指明了一條道路。他緩緩睜開眼睛,然後看到身邊站著一位天使,他正拿著指甲刀幫他修指甲。

嚴羅見他醒過來,本來十分高興,但是看他眼神有異,想他意識還不清醒,便猛地一拳打了過去。這一拳使杜絕以為是天使的愛撫,他伸出雙手,想將天使攬入懷內。嚴羅見狀,不禁拚命往上遊去。想劉菲多半也會下河,說不定這會兒正往下沉,他必須截住她,然後讓她恢複意識。遊了十多米,見杜絕正奮力上遊,不禁暗暗好笑。

果然不出所料,二人遊了一陣,便見上方一個人仰浮於水中,她的白裙、長發隨著水波緩緩波動,除此之外,她似乎一動不動。嚴羅忙加速上遊,在托住她身子的一刹那,便是一耳光甩了上去。她的意識才剛剛靜下來,這一耳光使她立時有了感應。她迷茫地睜開眼,沒有多餘的反應。

嚴羅忙又甩了她一耳光,她感應到有個人在邊上,扭過了頭,待看清是熟悉的麵孔,才凜然醒轉。她詫異地看著嚴羅,又看了看杜絕,不明白是怎麽回事。嚴羅豎起食指,向上一指,意示先離開這裏再說。

三人全力向上遊去。遊了半天,不見有光。嚴羅忽然靈機一動,如果調些氣球出來,氣球承受得了巨大的壓力麽?氣球不行,泳圈一定沒事。他想象著過去用泳圈時的經驗,然後調出一個泳圈來。不想泳圈一出現,立時浮了上去。根本來不及抓住。

杜絕和劉菲見了,眼前一亮,三人分工合作,杜絕浮在下方,劉菲在中間,嚴羅則在最上麵。杜絕調取泳圈,劉菲調取繩

子,三人將繩子在腰上纏了一圈,嚴羅則將泳圈抓住,用繩子將泳圈串聯起來。不多大會兒的工夫,便調出了十多個泳圈,三人往上浮去,速度越來越快。

杜絕不再調取泳圈,三人仰頭向上,靜靜地等待著浮出水麵。四周仍然一片慘淡,雖能看出去,卻看不清遠處的事物。三人感受到的來自未知深淵的恐懼明顯小了,但是原先的希望卻越來越小。他們上浮了好長一段時間,但是仍然看不到盡頭。似乎這個深淵既無底也是無頂的。本來入水的那條小河水流是不大的,就算變成暗河與其他暗河交匯,也斷不至變成海洋。現在這種情況,卻似乎比深海還來得深。

也不知遊了多久,嚴羅忽然發現腦後一大群黑乎乎的東西正向這邊湧來,他嚇了一跳,忙一拉繩子,提醒底下的二人注意。在這兒根本說不了話,他已試過很多次。他瞧那黑影的樣子,像是一群魚,因為是在水中,所以看不清的情況下,他隻好假定是魚。黑壓壓的一片,鋪天蓋地,估計不了數量。

這麽多的水生動物,槍根本沒法對付。這時便見最前麵的一隻張著大嘴,露出兩顆尖利的牙齒,模樣有些像蝌蚪。個頭隻有巴掌大小,沒有眼睛,也無魚鰭。它迅速遊了過來,嚴羅心中一驚,忙調出一大塊豬肉來。

他看這些魚的樣子像是食肉的,便迅速想到了豬肉。豬肉是常見之物,他甚至能做幾道不錯的葷菜。豬肉一出,立時便向下沉去,其淡淡的血腥味立刻吸引了魚類的注意。鋪天蓋地的不知名的魚箭一般竄過來,豬肉立時被啃了個精光。

嚴羅此時精神高漲,不斷調取豬肉,豬肉下沉,將魚群也引了下去。三人借機往上遊去。杜絕和劉菲見豬肉有效,便依法施為,不斷調出豬肉來,或是豬腿,或是豬臀。豬肉紛紛下沉,下方的魚也越聚越多,便似一個黑黝黝的無邊大洞。

魚的數量實在太多,豬肉一出,立時便被啃了個精光,更多的無肉可食的魚立刻向上遊來,它們一群群環繞而上,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深坑。嚴羅知道立時便會被魚群啃食,如果死在這裏,意識會不會消失呢?不管怎樣,任魚群啃食都太過恐怖,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他立刻想到了毒藥。

魚向來是脆弱的生物,水稍稍受到汙染,便會翻魚肚。人相對來說,抵抗力要強得多。他此時全神貫注,腦子無比清醒,腦中閃過各種接觸過的毒藥,最後發現似乎隻有殺蟲劑和消毒劑。他忽然想到消毒劑強烈的刺激性氣味,這些魚既是憑氣味獵食,那麽消毒劑應該能對它們的鼻子形成刺激。他忙調出一瓶消毒劑,扒開蓋,在四周來來回回地晃動。

他們一路上升,杜絕和劉菲轉眼便到消毒劑擴散開的區域。魚群一遊上來,便受到了強烈的刺激,立刻向別處遊去。魚群一陣混亂。

魚群雖然遊了開去,嚴羅的精神卻一點也沒放鬆,因為消毒劑正刺激著他的皮膚。他的精神無比高漲,心跳聲慢慢清晰,他忽然“啊”的一聲大叫,從泥水中坐了起來。現在正是黑夜,還下著雨,他的手撐在泥水中,手邊正有什麽東西在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