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臨近黑暗
兩人多年相依為命，蘇笑笑對蘇蔓的感情非比尋常，她一直拿她當唯一的親人，現在如果她離開，那這世上就隻有她孤苦無依的一個人了。
“笑笑……媽媽可能沒辦法做到了……媽媽不守信用，你不要怪媽媽……好、好不好？”蘇蔓斷斷續續地說道，看得出來，她在用最後一點力氣同她說話。
“怪，怎麽不怪，你不以身作則，你不是一個好媽媽，所以你一定不能睡，隻要堅持，你一定可以康複的……”蘇笑笑淚眼朦朧地開口，放肆地讓自己哭出聲來，蘇蔓看到她的眼淚，又重重地喘了一口氣。
“傻姑娘，別說傻話了，隻要是人，終究逃不過死亡的，這麽多年，我早就看開了，你現在和你爸爸，和你妹妹團聚，我也沒有什麽遺憾了，隻不過……”說到這裏，蘇蔓開始劇烈地咳嗽，仿佛整個肺都要咳出來了一樣。
蘇笑笑趕緊去撫平她的胸口，蘇蔓強自忍著劇烈的錐心之痛，望向一旁的楚湘菱，繼續說道：“隻不過……我對不起你妹妹，這麽多年我都沒有盡到一個母親的責任，我、我對不起她。”
楚湘菱聞言想要口出狂言噎回去，可是看到蘇蔓病怏怏的模樣，又忍住了。
“我知道你不喜歡她，是，她性格是有些嬌慣任性，但她始終是你妹妹，所以不管她以後做錯了什麽事情，你都要原諒她，不要做出傷害她的事情，知道嗎？”
蘇笑笑愣住，沒想到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她還惦記著楚湘菱的安危，她望了一眼漠然的楚湘菱，乖乖點頭，“媽，你放心，她是我妹妹，我不會和她計較的。”
“好……好！我的好女兒！”蘇蔓欣慰地點著頭，下一刻，她便像是再也忍受不住了一般，嘔了一大口鮮血出來。
看到蘇蔓口吐鮮血的場景，饒是之前冷淡以對楚湘菱也被嚇倒了，楚淩天趕緊湊到她跟前去，忍不住老淚縱橫：“蔓兒……蔓兒……你不能丟下我……我們才剛剛團聚……”
蘇蔓雙眼緊閉，臉上毫無人色，旁邊的心電圖顯示她的心跳正越來越微弱，蘇笑笑覺得渾身血色盡失，整個人陷入了悲天愴地的情緒裏，好似下一刻就會暈倒過去，但她卻強撐著，雙唇已經被自己給咬出血來，她仍然絲毫不在意，隻看著病床上垂垂老矣的女人。
蘇蔓拚盡了最後的力氣，終於睜開眼睛，她將她最好的精神狀態留給了女兒們，現在連多看一眼楚淩天都像是在劇烈地同死亡掙紮，楚淩天看著麵前受盡磨難的妻子，他知道她已經拚盡全力留下來了，可是老天偏偏不放過她，要是自己不放手，她隻會受更多的折磨。
“淩、淩天……”蘇蔓終於斷斷續續地開口，鮮紅的嘴唇裏依然在不斷地流著血，蘇笑笑看到那景象又多受了幾分打擊。
“我在，我在這裏。”楚淩天忙握住她已經漸漸冰冷的手指，他以為她會就此病愈，他以為他終於有時間彌補自己欠下的債，可是他卻沒有機會了。這一輩子，不管是生離，還是死別，他好像都沒有能力阻止，他不是一個合格的丈夫。
心電圖上的心跳越來越弱，發出了滴滴的警報聲，這一刻，蘇蔓身上所有的痛感全都消失不見，她隻是覺得困倦，想要好好地睡一覺，眼皮越來越重，她撐著最後一口氣，一字一頓地開口：“我……等……你……”
這三個字剛脫口而出，她便闔上雙眼斷了氣，與此同時，心電圖也變成平直一條線，蘇笑笑神情恍惚地聽著那長長的滴聲，嘴唇一張一合，想要說些什麽，最終卻還是沒能說出來。
楚淩天感覺懷中女人漸漸失去溫度，情不自禁痛吼出聲：“蔓兒！蘇蔓！”
然而無論他怎樣呼喊，那個讓他嚐盡情愛的女人已經從世界上消失了。他想起他們年輕時的場景，她笑靨如花的模樣一直回蕩在他的腦海中，那時候的他們有著大把美好的時光，恣意消耗著青春，可是二十年過去，他頭發花白，她也終究香消玉殞，在他尚未做好準備的時候。
楚湘菱看著痛苦不堪的爸爸，又望了一眼旁邊呆滯的蘇笑笑，想要說人都死了幹嘛還一直抱著不放，但卻礙於楚淩天的威嚴，不敢輕易開口。
楚淩天抱著蘇蔓，良久以後才緩緩放開，不舍地站起身來，視線仍然不肯從她身上離開，蘇笑笑這才上前，將母親淩亂的發絲整理幹淨，用紙巾細心地擦去她嘴角的鮮血，然後望向從外間走來的護士，朝她們深深鞠了一躬，抿唇道：“我媽媽，麻煩你們了……”
護士們在醫院工作，早已見慣生離死別，知曉現在家屬的心情，於是都沉默地點點頭，上前將白布蓋在蘇蔓的臉上，然後推著手術車，朝太平間走去。
蘇笑笑眼睜睜看著自己母親被推向冰冷的太平間，眼眶的水澤積蓄得越來越多，但她卻用力憋了回去。
“孩子，不要傷心了，你媽生前心地善良，她在天上，也一定會過得很好。”楚淩天看到蘇笑笑隱忍的模樣，心疼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蘇笑笑隻淡淡地點頭。
“我去一下洗手間。”她澀然開口，楚淩天頷首表示知道了，然後和楚湘菱從手術室裏走出來。終於不用麵臨裏麵讓人窒息的感覺，楚湘菱鬆了一口氣，可是想起剛才蘇蔓口吐鮮血的模樣，想到她彌留之際拚命說話的模樣，她又覺得胸口堵得慌。
現在人已經走了，她應該覺得高興不是嗎？終於沒有一個人能阻止她對付蘇笑笑了。但……那人畢竟是她親生母親，雖然她們之間隔著二十年時光，可是她終究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
死都死了，就算她現在傷心難過她又不會活過來，她才不會為死人傷心，楚湘菱這樣安慰著自己，下一瞬，她就覺得胸口沒那麽悶了，但畢竟在醫院，鼻間全是讓她覺得惡心得消毒水味道。
“爸，下午我還有一筆生意要談，先走了……”她轉過身去對楚淩天說道，楚淩天此時正陷入失去愛妻的悲愴之中，他心裏清楚楚湘菱對蘇蔓的感情，隻好點頭同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