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人生若隻如初見

薑楓昏迷在床已有一月,府裏大大小小的事務都交由洛風處理。低調回歸的小皇子此時怕已引起軒然大波,皇上不見有動靜,古殤他們亦是,而皇後派人來請過幾次,洛風皆回絕了。也許在他心裏,還是放不下當年的事,不知該如何麵對的長姐。

“好運,這一個月來你不曾去看過薑楓一次,可還是對他心存怨憤?”暑氣漸散,初秋的涼爽撲麵而過,我與鐵托師父閑坐院中,他抿了口茶有些顧慮問。

我搖了搖頭,是真的不敢去看他,太心疼了。

鐵托師父自袖中掏出一張折疊整齊的字條,遞於我道,“你自己打開看看。”

鐵托,若覺得必要時,請助好運得知事情真相。眼睛定定滑過字條上的每一個飄逸雋秀的字,鐵托將軍的聲音在耳邊配合著響起,“這張字條夾在你請我來的那封信箋,許是薑楓早想告訴你這個秘密,隻是苦於怎麽開口,穆老爺失蹤的事正好成了引子。”

這個人,世上怎的會有這麽一個人!我動容,痛心、難過又酸澀難言。“師父,不論是誰都有選擇生存的權力,薑楓受了那麽多苦,更應好好活下去,可是上天太殘忍了,他下不去手害別人,隻能犧牲自己。我沒有怪他,真的沒有,我隻是痛恨自己救不了他,救不了。”

鐵托師父沉沉歎氣,良久之後隻道了一句,“去看看他吧,他定希望你陪在身邊的。”

這時紫蘇急匆匆跑進院子,“姑娘,不好了,皇後出事了!”

洛風下令,有關皇後的消息他一概不理,探子無奈,隻得將情報告知與我,畢竟薑楓對我的信任,他們多少知道些。從小長於皇宮的皇後對於深宮的明爭暗鬥怕早已身經百戰,屢見不鮮,這次的事她定也能輕鬆解決,可不知為何,我卻想同薑楓說上一說。

到薑楓臥室時小青正喂他喝藥,一勺一勺,仔細吹涼再小心喂進嘴,動作是那般溫柔細致,神情亦專注癡迷。我心中一動,突然意識到了什麽,聽完小青的話,愈確定無疑。

“王爺,我一直記得十年前你將我撿回家的那天, 是個炎夏,天氣異常毒辣,我因幾天不吃不喝餓暈在你府邸門口。醒來睜眼看

到的第一個便是你,我當時就止不住在心裏想:怎的會有這般好看的男子,眉清目秀,唇紅齒白,要是可以這樣看一輩子該有多好。”小青輕輕撫上薑楓消瘦卻難掩風采的臉,眼淚大顆大顆掉落。“當時我跪著求你留下雙親皆亡、孤苦無依的我,你眼裏竟盈滿了疼惜,那是第一次有人為我心疼。我就那樣留了下來,貼身侍奉你的飲食起居,直到如今。你的過往,你的隱忍,你的痛苦,你的絕望,你雖不曾與我說,我卻全感覺得到,且感同身受,若是可以,我真想代你來受。”她的纖手細細描過他的五官,愈發癡迷愛戀,“王爺,小青已陪你走過了十年,你千萬不要丟下我,不要啊,我拜托你快點好起來,一定要好起來,小青想一直陪在你身邊,一生一世,哪怕隻能做個默默無名的丫環。求求你不要離開,千萬不要,好不好?”

她愛他,有這樣一個好女子很愛很愛他。薑楓,你不孤單的,一直不。

手指揩掉小青砸落在薑楓臉上的淚珠,我心中五味雜陳,說不出是何滋味。床上的男子攸地睜開眼來。他清醒過來了!尚未來得及狂喜激動,隻見薑楓艱難捂住胸口,喑啞著嗓音有些痛苦地問,“這裏好痛,可是皇姐出事了嗎?”

我…我…他們乃龍鳳胎,是血濃於水的親姐弟…我瞬間紅了眼眶,握住他的手用力點了點頭。

同心宮依舊一片蕭寂,永遠察覺不出生的氣息。宮外雖未有大批羽林軍監守,我卻嗅到了濃濃的肅殺之風。知曉了那許多關於皇上的過往, 我對他是又敬又畏,能坐上九五之尊寶座的,心思之深之狠非一般人能比。

薑楓的狀態極不好,掌殿宮女自是萬分擔憂心疼,同我小心攙扶著他一步步走近皇後。皇後端坐於榻,麵無表情,定定望了薑楓許久,她開口道,“你終於來了。”

隻此一句,我的眼淚簌簌而落。

“你我血脈相通,你不開心難過了,我自然感知得到。”掙開我們,薑楓努力自己走上前去。於皇後對麵坐下,他微微笑言。

“也不知現如今臻兒怎麽樣了。”

掌殿宮女適時曲膝行禮應話,“回娘娘,禦醫看過了,說並無大礙,您莫擔

心。”

“所有人皆知曉三皇子乃本宮狠毒推下河,臻兒若有個三長兩短,本宮這皇後之位怕是坐不穩了,我如何不擔心?”皇後自嘲道,嘴角的苦笑讓人心涼。

薑楓按住她無一絲溫度的手,“你別這樣,平日你對三皇子的疼愛人人看在眼裏,但凡有些個腦子的人都明白你是清白的,這樣的栽贓陷害實屬可笑。”

“嗬,可笑又何妨?我居於皇後寶座十五年,卻不曾有出,三皇子乃皇上的心頭寶,我嫉妒不甘,意圖加害於三皇子,在情在理。大抵我這些年心存不善、手不留情,已盡失人心,他們巴不得呢。”

“薑洛,你這個狠心婦人,臻兒平日與你最是親厚,你怎能推他下河!我要殺了你!”空曠的大殿猛地響起一陣尖厲刺耳的女音,同時有一抹絳紅身影衝了進來。同心宮的侍衛已被下令撤離,那人又來得太過突然,在我們尚未反應過來之際,一把寒光閃爍的匕首狠狠刺進了…

時間太短,發生得又太快,所有人皆怔愣在場,還是那來人先驚叫一聲,“不是我,不是我,啊!”而後如同瘋了似的狂喊著跑出宮,淒厲的叫聲久久回蕩,似惡鬼索命。

那掌殿宮女接次回過神,猛吸一口冷氣,急聲大喊,“來人呐,快來人呐!傳禦醫,快傳禦醫!”

“薑楓!—”

皇後呆了漫長若幾個世紀,驚恐地撲向躺在地上、為她擋住一刀的薑楓,痛呼出聲。而我,已全然麻木,心底汩汩而出、翻騰不休的,可是痛,為何我卻感覺不到?

男子的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清明的眸子漸漸失神,光彩渙散,全身的體溫亦一絲絲抽離。用力握住我與皇後的手貼於胸口,那裏,心跳漸弱,他微微笑,“皇姐,好運,你們定要好好活下去,我先走了。”

“不要啊!—”是誰的哀慟聲四散在這萬般寂寥的宮殿?

我先走了,我先走了,我先走了,薑楓你要去哪裏呢?永生記得我們初見時你同我講的第一句話便是“你們來了”,如今我來了,完全滲入你的生命,你又為何突然狠心抽身?不要走,好不好?

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