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心悅君兮君不知

我握著古殤在菊花展親手放了菊花花瓣的香囊嗅了嗅,嘴角不自覺揚起了笑,直看得紫蘇哀歎連連。菊花香氣淡雅,百聞不厭我非常非常喜歡,更重要的是,是那人…想起什麽,我叮囑紫蘇,“這事你可不許同薑楓講,知不知道?”

紫蘇無奈點頭,實在忍不住開口,“姑娘,你不是說要去清雨閣麽,到底還去不去了?”

哦,對,隻顧拿著香囊傻笑,竟忘了這茬事了。我忙點頭,下榻趿上鞋子,“當然要去了,馬上出發。”

自那次去過清雨閣,薑楓沒事了便往那跑,不知道目的為何,而如薑楓所說,白悅兮基本隻接見朝中的達官貴人,又不知有何所圖。哎,身邊的人,個個心思頗深,令人費神。

忍了這好幾天,正好今日趁薑楓下朝遲了,我決定再去探上一番。這次直接用了倨王府的牌子,老鴇比第一次還客氣讒媚,進去的時候白悅兮正在撫琴。我不禁想起洛風,也不知他現在在哪,狀況如何。無論他是何身份,我無法不為他擔心,甚至更擔心。

“白悅兮,你們在家究竟發生什麽事了?”我決定開門見山。

白悅兮纖纖玉手按住琴弦,抬頭直望著我,良久開口道,“我憑什麽要告訴你?”

憑什麽?被抓走的人可是你爹爹!“我爹娘、白老板他們被人抓走了,你淪落風塵,我不應該問嗎?”

“這一切皆因洛風而起,那麽,你怨他麽?”她的聲音聽起來分外縹緲虛幻。

這…我從來沒想過,即便事情皆因洛風,我卻直覺他有什麽苦衷和迫不得已,所以…看著白悅兮一步步逼近,我無言以對,她卻似被惹惱般,提高了音道,“我問你呢!我爹、你全家還有整個學堂,他們所有的人都是因為洛風才被抓走的,現在還指不定受何折磨,你怨不怨洛風?怨不怨?”

我張了張嘴,隻吐出三個字,“那你呢?”

白悅兮一怔,驀地紅了眼眶,“怨,當然怨,怨死他了。若不是因為他,我們根本不會成為今天這般模樣;若不是因為他,我依舊是那個張揚恣肆、天不怕地不怕的白悅兮;若不是因為他,我...我不會對你...”

對我,怎麽?難道說白悅兮之所以這般對我是因為洛風?我做著猜測,不由拿眼瞧她,雙眸紅腫,泫然欲泣,神色悲戚委屈。難道說...白悅兮其實鍾情於洛風?

“悅兮,現今洛風如何?”我低聲問她。

“我怎麽知道!”她瞪我,而後似不忍,軟了下來,“那群人來得突然,我恰巧去了洛風那裏才逃過一劫。”說著她炫耀般揚了揚眉,“洛風那兒不隻你一個人去得了,我也可以,而且,絕對比你多。”

十足的白悅兮模樣,我不禁吃笑,“你陪在他身邊的時日比我長許多,這是自然的。”

雲霧山深處有一間竹屋,遠離世俗,淡雅無爭。竹屋的主人便是洛風。他多半在學堂,偶爾會去竹屋呆上幾日。即便我對雲霧山已足夠熟悉,若一個人也找不到那間屋子,必須得洛風帶路,神奇得很。洛風允許白悅兮去那兒,想必在他心裏,她占的分量不會低。

“哼,你還清楚我陪他的日子比你多,你清楚就好。佟好運,這世上有些東西永遠不可能屬於你,你休想將它拿走,我告訴你,我不會讓你的,一樣都不會。隻要是我白悅兮要的、想的,便任誰也搶它不走!”

我從未想過要同你搶什麽東西。因了是白老板的千金,我娘千叮嚀萬囑咐要我處處讓著白悅兮,十年來,我亦是這般做的,隻要她想的、要的,我都會讓。而現在,我搶了她什麽東西呢?她是說,洛風嗎?可...尚未思慮完全,隻聽白悅兮不耐煩道,“我累了,你回吧。”

門在身後被關上的瞬間,我似聽見她語氣悲傷地呢喃了一句,“他啊,在夢中竟都呼喚著你的名字。”

如真似幻,我一時分辨不清,卻生生止了腳步,房間裏傳出白悅兮清絕而哀涼的歌聲,“今夕何夕,鈐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蒙羞被女子兮,不是詬恥。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心悅君兮君不知。白悅兮鍾情洛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少時便由那麽個男子陪著,實屬自然的事,隻是洛風,他對我…想起白悅兮那句話,我一陣心驚。我與洛風,兩個孤苦人,向來隻相依為命。我知他並非凡人,且心事頗多,對他,我隻有心疼與相惜,再無其他情感,而至於他,應該也如此,不會是那樣的。我一路安慰著自己,剛進府門便被神情焦急的小青一把拽住了。

“姑娘,王爺他…你快去看看吧。”她的樣子就要哭出來,看來情況不是太好。

薑楓的病有周期可尋,但偶爾也會意外發作,如初見時那次。少了藥物的

及時抑製,他必定疼痛難忍,要生受一陣折磨。我提裙疾步跑向疏璃苑,臥室中,神色痛苦的薑楓正與李管家爭執著什麽。

“老爺,你再忍耐忍耐,冷傲先生說隻差一味藥引,您便可從此痊愈了。”

薑楓的臉漸漸紅潤,該是發病時段已經過去,我舒了口氣,卻又為李管家的話起疑:隻差一味藥引,意味著薑楓的病有得救嗎?

“本王說了,不許他那麽做,就算是我死,也不行,你去告訴他。”不料薑楓並無欣喜激動之意,有些聲疾色厲道。說得太急,他止不住咳起來,我忙上前扶住,“你慢點。”

李管家身形未動,隻一臉為難地看著我們,好半晌才開口,“老爺,治好你的病隻此一個法子,若是可以,老奴亦不願這般做,可是,老爺你受了這麽多年的苦,也夠償還的了,老奴求您…”

“這件事沒有可商量的餘地,我不會改變主意,你也不必再費心思勸,去吧,隻消說與冷傲聽,其他的,你不必多理。”他咳了幾聲接著道,“我命裏沒有福祿,又何必強求,反而害了他人。”

愈說我愈糊塗了,治好薑楓的病為何會害了他人?那味藥引究竟是什麽。

“出去!”見李管家並未挪步,薑楓沉眸,用了力氣道。

“李管家行事向來有分寸,知曉如何做的,你犯不著動氣,先養好身子再說。”我望著李管家艱難地一步步走遠,柔聲勸道。

薑楓似虛脫般,癱在床上略含沮喪無望地說,“像我這般不中用的,哪裏還能與人犯氣,指不定哪天就走了。”說完他閉了眼,長長的睫毛投下大片烏青。

我為他心疼,“這說的什麽話,好端端的人,豈是說沒就那麽容易沒的。像你呀,這麽多年都過來了,可見福祉深厚,輕易死不了的。”

薑楓翻了個身,背對著我,我看不見他此時的表情。片刻的沉默後,他悶悶的聲音響起,“若蝶,在遇見你之前,我無時不刻不想自己的病痊愈,做了那麽多事,亦是有此緣由。自你來了後,我還是想努力活著,努力活得很久很久,卻再不願用他人的性命成全自己的自私與殘忍。皇姐那時一心隻想隱姓埋名,過凡世俗子那般的生活,是我,我用自己要挾她,讓她受了這麽多年的苦與痛,如今這樣,皆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若蝶,人世間有太多愛恨貪癡,我放不下,但也無怨無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