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生紀年1

蘇婉清快步走過賬房，身後跟著三四個服侍的侍女，向主屋過去，白衣在陽光下鍍上金邊，光暈般耀眼驚豔。老賬房先生推了推眼前的算盤，慢吞吞地問旁邊的小廝阿悄，“少見少奶奶這麽急匆匆的，是要去做什麽？”

阿悄是個貫打聽八卦的，便興致勃勃地說給老先生，“咱們少爺不是要高升麽？這回京的路上，思鄉情切，就總是給家裏來信。少奶奶啊，八成是又被夫人叫去看信了……嘿嘿，快過年了，咱們府上可是要大發了！”

阿悄猜的，對一半錯一半：蘇婉清是去看信，不過這次信的內容，稱不上什麽好事。

韓夫人擔憂地與兒媳婦麵麵相覷，“靖然在常州碰上瘟疫，已經躺下了兩天……也不知道現在怎麽樣了。”

蘇婉清沉默，心下也是六神無主，想著先安慰安慰韓夫人，一聲通報下，韓侯爺大步流星地踏了進來，沉著眼板著臉，對兒媳婦點點頭，“蘇婉清也在這裏啊。”

蘇婉清向公公請安，親自遞上茶水，才讓韓侯爺的臉色好看了些，“今天上朝，說起常州瘟疫，百姓們死的死逃的逃，真是可憐……說起來，咱們府上近期就不要派人去常州那邊了。”

蘇婉清麵色蒼白，手指掐到手心，疼痛刺激下，才緩聲，“公公，夫君眼下正在……常州。”

“……！”韓侯爺臉色大變，竟是好一會兒反應不過來，傻傻瞪著庭中站立的蘇婉清，有些不明白她怎麽這麽鎮定。

而韓夫人一聲悲切，撲到韓侯爺懷裏痛哭，“老爺……”

一刻鍾後，蘇婉清靜靜退離了大廳，站在院中看闔府忙碌，經過的下人恭敬地給她請安。天邊白雲悠悠，她的夫君遠在常州受苦，她此前二十多年，卻是連京城也沒有離開過。

苗燕看她這麽沉默，便擔憂而好奇地問，“少奶奶，你有什麽打算麽？……其實，少爺吉人自有天相，你也不要太擔心了。”

蘇婉清似是被苗燕的話驚醒，環佩鏗鏘中，快步走向院子，長長吐口氣：她的夫君身染重

疾生死無音，她怎麽可能安安靜靜地坐在這裏？

“少奶奶！少奶奶！”苗燕和幾個侍女忙追上她，跑的氣喘籲籲，“少奶奶要去哪裏？”

“出府，去‘常安堂’看大夫。”蘇婉清的目標很明確，她從來不是坐井觀天、或坐等噩耗的傻女人。

“常安堂”在京城裏的名聲不小，老大夫常安雖說醫術高超，但為老不尊也是遠近有名。一聽蘇婉清要他去瘟疫橫行的常州，管你是蘇家嫡女還是韓府長媳，老人家眼一瞪，“不去不去！”一個搞不好，會死人的啊！

蘇婉清手心捏汗，“常大夫，去常州，我保你萬無一失。”

常老頭瞪眼，“你這丫頭是玉皇大帝的女兒還是王母娘娘的孫女？憑什麽保老夫萬無一失？”

眼下這個中午時段，“常安堂”並沒有什麽客人，蘇婉清也打算慢慢和常老頭辯論，門卻“嘩啦”一聲，從外麵被緩緩推開，黑衣男子如同一把筆直而鋒利的劍，周身冰冷，看到屋裏的人，眉毛揚了下，墨瞳深邃閃開，把門關上了。

蘇婉清斜眼觀察這個男人，劍眉星眸，瀟灑英俊的如同長安城裏任何一個世家子弟，卻手扶在腰間一柄劍上，殺伐之氣撲麵而來。除了第一眼的驚訝，之後他連眼皮也不抬，便坐在了一旁。這番冷淡的反應，讓蘇婉清因他的進來而加快跳動的心髒平靜下來，有力氣慢慢說完自己準備好的話，“常大夫，不僅你一個大夫，聖上肯定會派大夫去常州治病，危險也輪不到你身上……況且我陪你一起去常州，任何危險的事都由我代勞，你隻要開個藥方，這樣也不行麽？”

常大夫不耐煩，“不去不去！我說你這丫頭怎麽這麽認死理！京城裏這麽多大夫，你幹嘛就看上老頭子了？！”

因為在京中平民裏，常大夫的醫術最精妙啊。蘇婉清心裏發苦，也頭疼這個老頭子的難纏，“你要什麽？隻要我給得起，隨便你提！”

“嘿！”常大夫來勁兒了，“仗勢欺人是吧？老頭子更不去了！”

仗勢欺人？！

蘇婉清瞳眸微閃過一道光芒，輕聲道，“常大夫，仗勢欺人，其實有時候是很不錯的選擇……你如果不和我一起去常州的話，不說‘常安堂’在大燕的任何一個地方開不下去，我也有本事讓你所有的珍貴藥材毀於一旦……你去不去？！”

一直安靜坐在角落裏的男人突地抬眼，看向站在大堂裏把常大夫氣得麵紅耳赤的白衣女子，明明相貌清雅聲音溫靜，說出來的話卻是擲地有聲。

“哼，你以為老頭子怕你一個小丫頭片子的威脅？！”常大夫與她扛上了，瞪著眼像要吃人一般。

芒刺在此，背後像是有雙眼睛冷冷地盯著她，蘇婉清手心緊張的直出汗，麵上還是那麽一副高傲冷淡的表情，“常大夫年紀也大了，我本來不該刺激你，可有些事我憋在心裏又難受……你如果不去常州，蘇婉清便長跪此地，直到你答應為止。”

說話間提裙便要下跪，常大夫唬了一跳，匆忙扶著她，“你你你！我是不怕你跪著，可堂堂侯府正妻跪在醫館門口，我還要不要做生意？！”

蘇婉清眼底閃過狡黠的慧光，嘴角甚至淺淺上揚，“常大夫？”

“姑娘要去瘟疫橫行的常州？”一直不開口的黑衣男子緩緩說話，低垂著眼，聲音卻是清冷醇厚，好聽的緊。

“是，公子有何指教？”蘇婉清禮貌問，側身看他，黑衣落在陽光散開的地方，黑白分明的界限奇異的出彩。

也不見男子怎樣動作，下一刻身影卻是一閃，一把劍架在了常大夫脖子上，聲音麵孔一樣的冰冷，“去常州。”

蘇婉清被男子的動作嚇了一跳，咬著唇，並沒有開口製止。旁邊一直沉默低頭的苗燕卻是真的被男子身上的殺氣嚇得退了好大一步，拉著蘇婉清的手隱約發顫。

常大夫繃著臉，恨恨的目光在蘇婉清和男子身上梭巡一圈，跺腳，“我我我……一個兩個都這麽不講理，我真是被你們打敗了！”

蘇婉清鬆口氣，素色腰帶飄然若飛，恭敬彎身，“多謝常大夫賞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