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蘇婉清之卷

如是我聞，十年。如是我願，回溯。

蘇婉清坐在窗前看著外麵，飛雪連天銀裝素裹，迷了眼睛所看到的真相。朱鳳漆案上的信紙仍攤著，湖筆靠在黑亮的端硯上，早上剛磨好的墨汁也快要幹了。

侍女苗燕進來，看夫人還在發呆，便笑著捧上茶水，“少奶奶，你從月初就開始琢磨著寫信，竟是到了月中，還一個字沒寫麽？”

蘇婉清挑眉，回頭瞪沒大沒小的苗燕一眼，“誰說我一個字沒寫？”

苗燕吐舌頭，好笑地翻出厚厚一大摞信紙，上麵密密麻麻的全是字，“是是是！少奶奶你當然寫了，隻是不打算寄給少爺而已！”

蘇婉清臉稍微紅了紅，從她手中搶過自己寫好卻不打算寄的信，自己翻看。每封都是細細繁瑣的家裏長家裏短，她的歡喜她的難過她的期待……可是，雙眸暗了下去，這些信她從來不寄，他又怎麽會知道她的掛念。

苗燕問，“少奶奶，你寫了這麽多信，為什麽卻從來不寄？”

“夫君被聖上委以重任守衛邊關，我怎能用這些繁瑣小事麻煩他呢？”蘇婉清輕輕地把信重新折好，交給苗燕去收起來。心裏說不上難過，隻是有些落寞罷了——誰讓她的丈夫，是個大英雄呢。

十五歲的時候，父親把她叫到身邊，“蘇婉清，你是蘇家嫡女，該知自己的責任。父親也不想留你，蘇家的鼎盛

才更為重要。蘇婉清，京中世家好男兒中，你可有人選？”

那時她隻是個小女孩，卻是連小小的羞澀也不能擺出來。她是嫡女，她要有大家風範。於是她擺著莊重端嚴的資調，平聲答，“爹爹，女兒想，韓靖然這個人，會是不錯的選擇。”

蘇大人眼底掠過欣慰之色，點頭應允。韓靖然在韓家現在看著不出挑，日後卻是能委以重任的。且蘇家和韓家聯姻，百利無一害。

於是風華滿麵，十五歲的蘇婉清嫁給十八歲的韓靖然，風光無限絕世無雙。她被他牽著跨火盆進喜堂，又是歡喜又是緊張，默默地想：她要她的人生冠蓋滿京華，她絕不接受“斯人獨憔悴”的結局。

她和他雖是父母之命政治聯姻，卻也是她一開始便決定執手一生的人。她才是沒有被逼，沒有失望呢。

韓靖然是怎樣一個丈夫麽？他不英俊，卻穩重；他不愛笑，但也不會對她擺臉色；他常年征戰在外，每次見麵都風塵仆仆。就是這樣的丈夫，也讓蘇婉清滿心開心。

這樣優秀的男人，縱是她寫信他從不回複，縱是她說話他不從質疑，縱是她等了他整整十年，她也無怨無悔。夫在前，妻在後，她願意為他付出所有，隻要她的夫君愛她敬她，回頭看她一眼。

隻是……

蘇婉清瞥眼鏡子裏精致美麗的麵孔，隱隱有著擔心。她等的十年，她的丈夫

，是否還是她一開始心動的那個人呢？

苗燕整理好外屋，搓著手進來，也是看到蘇婉清又在照鏡子，“少奶奶，你已經很美啦，不用再照了……”她說的是實話，蘇婉清丹鳳眼鵝蛋臉，皮膚白皙仿若透明，秋波微轉，雖不致傾國傾城，但也是令人見之忘俗。“老爺和夫人找少奶奶，有事商量。”

蘇婉清輕應一聲，在苗燕的服侍下穿戴整齊，才去大堂。往日裏安靜的大堂，這日卻擠滿了人，互見了禮後，韓家主母開心地把蘇婉清叫到身邊，遞給她一封信，“這是靖然的信！你快看看！”

蘇婉清嘴角含著得體的笑，疑惑地接過信。她雖然跟著韓夫人料理韓家大小事務，但像這種家書，一般是沒有機會看的。到底是什麽樣的好消息，讓韓夫人高興的忘了禮數？

“靖然被調到兵部，以後不用再征戰在外、常年回不到家了！”不待蘇婉清把信看完，韓夫人便搶先說話，真是開心的什麽也顧不得了。

有一瞬間，心跳似乎都停了下來，然後咚咚咚跳的飛快，她手捏著信紙，感覺著周圍歡快的氣氛，手指發顫，還要讓自己不至於失態，“……這，真是太好了。”

她轉頭看著外麵的晴空白雲，忍不住勾唇，眼底噙笑。

一閉眼就能看到的夫君，一入眠就思念的夫君，終於可以日日相見了。

這，真是太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