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肌膚相親的噩夢

虞冉還是提早退了席,回來之後才聽說,那邊不久也散了。

“奴婢有句話,不知道當不當說。”秋濃一麵為她拆了發髻,卸下各種首飾,一麵低聲說道,似乎有些隱隱的不滿。

虞冉用一把小銀篦子慢慢地掃著發梢,了然地道:“說罷,不讓你說,你這夜都睡不好。”

秋濃覷了一眼西院的方向,那裏還黑黢黢的一片,顯然蝶夫人還沒有回來。她不無擔憂地道:“王妃娘娘,你難道打算跟殿下這麽一輩子?”

她手上的動作一停:“什麽叫這麽一輩子?”

“哎!”秋濃很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小姐呀,你既已嫁入王府,那是遲早的事情。難道,就讓那些鶯鶯燕燕的日日強占著殿下?”

秋濃這樣一說,虞冉的眼前忽然就浮過一抹嫣紅。蝶夫人的身軀妖嬈,方才跳舞的時候,那漫天的紅綾就好似化作了她的精魂,與她融為了一體。難怪當初拓跋玉息為了她不惜連二聖的話都不聽了……如此貌美如花的女子,縱她是男子,恐怕也是無法放下的。

但若這個身子一絲不掛地貼在拓跋玉息身上——

虞冉飛快地搖了搖頭,仿佛真看見了什麽讓人麵紅耳赤的畫麵,手裏的銀篦子也就加快了動作,“刷刷刷”地篦著頭發。

“哎呀,嘶……”

“瞧瞧瞧瞧,奴婢說了不讓你自個兒動手的。”秋濃一把奪了篦子,嗔怪地從銀齒之間拉出幾根長長的頭發絲,疼惜地放到梳妝台上,“你這又跟自己的頭發絲較什麽勁兒?看把好好的頭發,都弄成卷兒了,真是可惜。”

虞冉卻隻望著那幾根斷發發呆。

“……小姐之所以這樣一時沒了方寸,莫非……早已對殿下動了心?”秋濃忽然停下了手裏的動作,說出了這個令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疑問。

“你越說越離譜了。”虞冉氣道,“是不是這些日子躺在床上盡瞎想了?快回去吧,讓春曉進來服侍我就好。”說著就把她往外推。

秋濃“咯咯咯”地笑起來:“果真被奴婢猜中了嗎?這可是好事啊……”

虞冉頓時板住臉:“秋濃休得胡說,我與他,今生今世

都不可能。除非張啟能活過來!”言畢忽然一頓,隻見一個人影站在淒淒惶惶的燈下,想必在廡廊裏站了許久,也聽了許久。

秋濃大驚失色:“殿下!”

那燈下的錯影,斑斑駁駁地落了他一身。虞冉幾乎抬不起頭來看他一眼,因為心虛。從嫁入梁王府這麽久,她從未明確在他麵前提過張啟。哪怕張啟確確實實是橫亙於他們之間的一道屏障,可……可虞冉也並不想驚動張啟的亡魂。她一直謹言慎行,將張啟這個名字牢牢地壓在心底,卻終究還是說了出來……

“殿下……”秋濃惶恐地跪地,顫抖地道,“您……您今夜怎麽過來了……”

“難道這裏,本王來不得?”拓跋玉息寒霜罩麵,寸寸表情之下是掩不住的落寞。

秋濃此話一出口,就已經後悔萬分了。這裏是梁王府,拓跋玉息哪個角落是去不得的?自己也真是犯糊塗了,怎麽會問出這種不著邊際的問題。

“秋濃,你先下去吧。”怕拓跋玉息遷怒秋濃,虞冉趕緊將她支了下去。“秋濃隻是以為殿下今夜會去采蝶軒留宿,不想這麽晚了,殿下還會過來。”她的解釋略顯得局促,更像是欲蓋彌彰。

拓跋玉息說道:“秋濃這麽以為,那你呢?”

虞冉一直避著他的視線,可她終是無法忽略來自於拓跋玉息熾熱的目光。就好像……好像有溫度似地,會鑿穿她的麵具。她根本不用看,就知道他的眼睛在一動不動地看著自己,問自己討著一個答案。

“嗬,妾身……妾身自然也是這麽以為的。”她幹啞地笑。

“冉兒!”拓跋玉息重重喚著她,“你抬起眼來看著我,剛才你說的話,可是句句肺腑?”

虞冉這個時候,卻是腦子一空,茫然地被他抓住了胳膊抬起下巴,被迫對住他的眼睛。

黑……漆黑。

他的眸子一片寒森森的濕意,好像人跡罕至的秘幽叢林。這個眼神,在哪裏看過?在哪裏看過?

虞冉很努力地想從記憶深處翻出似曾相識的眼神,可是……好疼,好累……好疼,好疼!疼的不是腦袋,而是胸口,胸口好疼,就好像被人活生生地紮了一刀。

“殿下……殿下問的,是哪句?”她的臉刹那褪去全部血色,突然間扶住拓跋玉息的手臂,軟軟地倒了下來。

哪句?哪句?她竟然說了那麽多令他傷心欲絕的話嗎?拓跋玉息很想恨她怨她,可是當她倒向自己的時候,他才明白自己有多麽可笑。

較什麽真呢?她什麽都不記得了。他要苛求一個失去記憶的人那麽多幹什麽?這種折磨,究竟到什麽時候才能夠解脫?

“冉兒?冉兒……”他撫著她已經卸下金釵銀環的頭發,將臉深深埋入了她的頸窩。

為什麽,他一碰她,便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天殺的虞翁張代青,你們到底喂了她什麽?這些年,她究竟是怎麽在記不起來的痛苦中掙紮的……

拓跋玉息快窒息了。忘卻了記憶,但留在她身上的,卻是屬於當時的疼痛。他該將那些人千刀萬剮碎屍萬段,可……可隻是一個張啟就已經讓她恨毒了他,若是殺盡了那麽多人,她——怕是要永永遠遠離開他了吧?

“殿下,殿下,藥……”元蘭身上一直備著藥以防萬一。在門口見此情狀,就急衝衝過來施救了。

拓跋玉息緩緩地接過藥丸,用水送虞冉服下。然後便將她抱回了屋裏,靜靜坐著。

這種藥隻能緩解她一次的痛苦,真正可以令她想起前塵往事的靈藥,早已被他束之高閣。他迫切地想她醒過來,但是也是那樣害怕她醒過來。

第一次在宮內遇到這種狀況,他大驚失色。但當從虞太傅口中得知真相之後,他恨不得……恨不得失去記憶的人是他。虞翁啊……她是你的親孫女兒,你如何下得去這個手呢?他先前隻知她從假山上摔下來之後失去了記憶,卻沒想到,失去記憶的背後,竟隱藏著這樣肮髒的心思。

這究竟是誰想出的歹毒手段?

拓跋玉息的目光不知不覺地望出了窗外,望向今夜拓跋雲清下榻的織雲閣。難道是他?

“殿下,你還不打算讓虞王妃恢複記憶嗎?其實,那藥也不見得會見效,畢竟時先生也不知當時的毒具體是如何配製的,效果有出入也難說。”元蘭試探著問。

然而換來的,卻是拓跋玉息冷冷的沉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