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那年竹馬
次日上午，秦時剛推開相思齋的門，便看見了站在一旁的少婦。
微微訝異過後，秦時道：“夫人，請隨秦時這邊走。”秦時將少婦領進了後院，自己則去敲明月的門。
“東家的，夫人到了。”
沉默了一會兒，屋子裏麵即有東西碰撞的聲音傳來。不多時，屋門被人猛地自裏麵拉開，衣飾隨意發髻簡單的明月出現在兩人麵前。明月側身讓出路，延請道：“夫人裏麵請。”
“秦時，備茶備燈籠！”
少婦進屋後便在桌前坐了下來，並未將身邊打量。
明月在她身旁坐下，道：“明月再提醒夫人一遍，相思引一旦開始便不容悔改，否則會對夫人造成莫大傷害。夫人可想清楚了？”
少婦垂眸，半晌後點了點頭。
秦時端著茶水走進屋中，將茶水在少婦麵前擱下後才又轉身將屋門合上，而後攤開右手，一盞琉璃燈籠緩緩在他掌中現出。
明月自懷中摸出火折子遞到少婦手中，道：“那便麻煩夫人將秦時手中的燈盞點亮，再將夫人的故事從頭講述。請夫人記住，在故事在結束之前你不能受外界的幹擾，也不得中止或是撒謊。等夫人將故事道完，這相思引便也能夠完成。對於這一切，夫人可都明白了？”
少婦再次頷首，探手將燈盞點亮。溫和清潤的青芒隨之自燈芯處向四周蔓延，直至將整間屋子都籠罩其中。在這舒心的青芒中，少婦緩緩合了眼。與此同時，明月左眸中有赤紅六芒星現，如齒輪一般開始旋轉。
“我幼時很調皮，經常瞞著爹娘從府中逃出去，隻為了瞧一眼集市街道的熱鬧景象……”隨著少婦的講述，屋中忽有白霧升騰起，阻擋了視線。而當眼前再次清明時，明月和秦時已置身於由魂燈構築的滄瀾幻境之中。
皚皚白雪。街道上沒有一個人影，兩側屋舍向前延伸，最終與這天地間的白色融為了一體。明月不禁打了個寒顫，揉搓著胳膊向秦時靠過去。今早起得匆忙，她隨便抓了一件外衣套上就出去了，卻不想這少婦的故事竟是起於寒冬臘月。
明月抱著秦時的胳膊，哆嗦道：“不成，得先去買件冬衣，不然還沒瞅見那夫人我就凍死在這了。”
“秦時身上沒有錢銀……東家的。”秦時微微蹙眉，他總是在說完才想起要加上那一句稱呼。
明月神情一愣，忽然掐著秦時的胳膊大聲道：“啊啊啊，我也沒
帶！還忘了找這夫人先支付此次的貨款！你又不是起得遲，怎麽也沒帶幾個銅板呢？”明月掐得用力，直讓秦時皺眉，可她又不住向秦時懷裏依去。但縱是如此，她的體溫也在寸寸變涼。
事情最後還是以明月典當了她發中的玉簪收尾。及至明月坐在餛飩鋪子裏時，她還有些心疼。那白玉簪算是她最喜歡的一件首飾了，簡單卻不粗製，相當合她的心意。
明月咬牙，默默用竹筷戳著碗中餛飩。她不出聲，對麵的秦時自然也保持沉默，直到一陣喧天的吵鬧聲將明月的視線吸引了過去。一群人抬著一座雪雕穿街而過，隊伍前方更有敲鑼開道之人。明月自幼在鄞州長大，自然知道眼前這狀況是怎麽回事。
“沒想到竟是長至節。”明月咕噥一句，吞著餛飩看過去，正待收回目光時卻在隊伍的末尾瞅見了一個小小的人影。明月頓住，後忽然啪得一聲將幾枚銅板拍在桌上，拽了秦時就走。那帶了幾分怯弱的小丫頭可不就是日後的美婦人麽？
在整個隊伍拐彎後，明月將最後的小丫頭給攔了下來。
“小妹妹，你叫什麽呀？”
小女孩看著明月眨了眨眼，卻沒有開口。
明月的手一揚直指身後街角處，她對身後的秦時道：“去街角老頭那搶一串紅丸子來。”
秦時額角跳了跳，後沉默地轉身朝街角走去。等到明月將那紅火火的丸子塞進女孩手中，她才道：“溫顏，我叫溫顏。”溫顏說完就跑開了，朝前麵的隊伍追去。
原來是溫家的小姐，明月心道。溫家一直是洛國的世家大族，本家長住京城，偏房分支卻幾乎遍布全國。鄞州的溫府便是其中之一，雖然在整個溫家族係中算不得什麽，但基於溫家的實力，已足夠他們在鄞州活得風光體麵了。
明月凝視著溫顏遠去的背影出神，手中緩緩現出一件物什。尚在怔愣中的她突然感覺掌中一沉。垂眸一瞧，明月問：“這方方正正的一坨銅是怎麽回事？”
秦時沒有回答，明月其實也明白這是溫顏的相思引的雛形，但乍見還是有些難以接受。扁扁嘴，她將這銅塊塞進袖中後招呼秦時跟上了溫顏。
“重死了！這溫顏還真是個愛玩的xing子，這麽冷的天竟然都自己偷跑出來。長至節向來混雜，她一個小丫頭也不怕出點什麽事……”明月剛說完，前麵便傳來雜聲。
兩人趕上去一瞧，但見結了薄冰的河水破開了一個
窟窿，溫顏小小的身子在裏麵撲騰不止。而抬著雪雕的隊伍已經走到了河對岸。顯然，因為吵鬧的人聲和鑼鼓聲，並沒有人注意到溫顏落了河，反倒是跟在後麵的明月和秦時聽聞到了動靜。明月側身，抓了秦時退開幾步躲到牆角後。
這裏並不需要她出手，她要做的僅是旁觀。
不多時，另一個方向跑來了一個稍大的男孩。
“救命……救，救救我……”溫顏的聲音越來越弱，男孩當即跳了下去，直讓圍觀的明月都覺得涼意嗖嗖。可等男孩好不容易拽著溫顏爬了上來時，卻有一大群仆從簇擁著一位豔麗雍容的夫人走近。那夫人上前便將溫顏抱了過去，接過身後嬤嬤遞來的冬衣給溫顏裹上，滿是心疼。明月盯著瞧了半天，終於想起來這女人正是鄞州溫府的女主人，王嬛。
“顏兒莫怕，娘親在這裏。”王嬛溫聲哄著，將溫顏交給了剛才的嬤嬤。再抬眸看向男孩時，雖仍是笑顏卻已帶上了幾分冷厲。
王嬛捧著手爐，將鬢邊亂發順到耳後，低道：“多謝你救了顏兒的命，但是我不能讓顏兒小小年紀就背負如此深重的恩情，所以對不住了。”
王嬛抬手，身邊小廝竟是上前複又將男孩給推了下去，而後這一大群人才匆匆返回。
明月蹙眉，秦時的魂燈有分辨始末的能力，溫顏的故事既是從這裏開始，想必是涉及了她的那位夫君，哪怕她自己都不曾意識到，如今看來這小男孩的可能xing最大了。明月走到岸邊，見那男孩撲騰了好久方爬到河岸，經過這兩次的折騰，他已沒多少力氣。
在明月沒注意到的瞬間，他拽住了她的裙擺，仰麵問道：“為什麽？”
明月一翻白眼，她才不關心那王嬛的舉止，於是後退兩步，輕易掙脫男孩的手，蹲下道：“你是誰？告訴我你是誰。”
男孩張了張嘴，可周遭景色卻突然大變。覆著白雪的街道正寸寸消卻，轉而變成垂柳堤岸。明月惶急，若是不知另一人的身份姓名，這相思引也不能順利完成，她忙大步上前，高聲道：“快告訴我你是誰！”
但男孩倒在岸邊的身影也終是被一艘畫舫所替代，船頭有一溫雅矜貴的身影。依年歲看來，不過也是十二三的少年，少年模樣清俊，臉色卻有種病態的白，但這不僅無損他的氣度，反倒添了一種別樣的病弱美。少年身披雪白狐裘，手執一柄折扇。他微微淺笑，啟口道：“楚玄，我叫楚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