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淩風韻齋
都城的日子果然比不上戰場上的日子，無聊的很，數不盡的宴會，每天唯一的樂趣就是聽紀光彥講前線的戰況。納召沿果然是個軍事人才，一個個計謀讓紀光辭節節敗退。納召沿不容小覷，紀光辭和紀視晴聯手對敵都這麽困難。興許將來真會如他所說，楚昭會滅。
這日，春雨綿綿。我陪同已經有身孕的的太子妃王子墨去焚香院拜神求佛。因為焚香院是京都最大也最有名的寺院，所以人群攢動，熙熙攘攘。在許多侍衛護航下，我才小心攙著王子墨進入殿堂。王子墨雖然已有身孕，但因極其信佛，三跪九叩絕不含糊。口中念念有詞，應該是什麽希望楚昭風調雨順人民安居樂業這些。我也不好站著，象征性地拜了拜。本想早點離開，雨勢卻越來越大。於是就在焚香院內的荷亭中坐了下來，聽著春雨輕打荷葉聲。
這雨，怕是一時半會兒不會停了，年兒端上了兩杯清茶，我和王子墨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沉霜，你比我小一歲，如今也有十七了吧。”王子墨忽然的一句話令我沒回過神來。
“怎麽了？”我猜不透她的意圖。王子墨微微一笑，道：“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第一次見麵嗎？”我一怔，而後會心一笑。第一次見王子墨是在十一歲的時候。那時候的她很像小大人，見到我時尊敬有禮，我卻屢屢戲弄她。她終於發飆了，卻也隻是捂著嘴盡量不讓自己哭出來，而後跑出去的時候還不忘與我告退。那時，我就覺得她以後會是個溫柔有耐力的好姑娘。
“當然記得，我把你氣哭了。”我笑著。
“沉霜，一經六七年。如今我已嫁做人婦，你想過自己的終身大事嗎？”王子墨話鋒一轉，我這才意識到前麵的鋪墊是為了引出這個啊。我怔怔發呆，想起了還在前線的紀光辭。王子墨見我不語，柔聲問：“沉霜，我這話是不是太唐突了？難道你已有心儀之人？”
“沒、沒有。我還是一個人啊。至於……終身大事，豈是我一人可以做主的。”我違心地說。
“也是。不過我這裏有一個人要薦於你。你知道兵部尚書的三公子嗎？”王子墨看向我。什麽兵部、禮部的。對於這些我從來沒了解過，隻好搖頭。
王子墨道：“不知道算不算我自賣自誇。兵部尚書是我姑父，他有三子，兩個大的都已有妻室。三子叫蘇承。三表哥從小就文采出眾、天賦異稟，文武雙全，識文斷字隻在四歲。前幾年他遊曆江湖，直至半月前才回來。你若與我三表哥結成連理，我們豈不是更加親上加親？”
我不禁翻了翻白眼，識文斷字在四歲？神童啊。
“子墨，我是怎麽樣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像我這樣的野蠻郡主，估計你三表哥也不會喜歡。”
“你機敏聰慧，也管得住三表哥呢。”我擦了擦額頭的汗，略帶尷尬。
“此事父皇已與我商量過了，想來幾天後便會有消息的。你不會怪我多嘴吧。”王子墨淡然一笑，眉眼之間卻隱藏著一種難以名狀的東西。都和紀光末商量過了，我能有什麽想法，隨便應付一下得了。
雨，終於轉小至停。空氣清新也不少。回到王府，已經是黃昏。庭院中，紀光彥手持白扇，正在飲酒。如此風度，我抿嘴一笑。
“爹爹。”我甜甜一叫，他轉過頭看我，笑道：“回來了啊，被雨淋了吧。”我走近他坐下，他輕輕擦拭著我臉上不小心被濺到的雨水。
“謝謝爹爹。”我有些感動。“傻孩子，父女
之間謝什麽謝的。”他說完似又想起了什麽。“最近眼睛有沒有感覺不適？”我搖頭，他這才放心點點頭。
“沉霜，你也有十七了，不小了。今日皇上和我談起了關於你的婚事。你可有意中之人？”我心咯噔一下，這下怎麽也跑不了了。
“我……沒有。”
“今日太子妃是否與你談到了一人？”
“兵部尚書的三公子？”
“嗯，他的情況想必太子妃已經同你說明。爹爹和兵部尚書的交情還算不錯，他為人也算正派，想來他兒子秉性也不會壞。”
我汗了一下，和那個蘇承連見麵都沒見過，就想定下來，這悲哀的舊社會婚姻。
“沉霜，若你覺得好，就……”
“等等……”我立即叫了出來，“我還不想成親。”
紀光辭一聽笑了出來，扇門敲打了一下我的頭：“誰讓你成親了？我是想讓你先和他接觸接觸。”原來是這樣啊，嚇死我了，我還以為真這麽草率呢。
我無奈地點了點頭，總算騙的他會心一笑。
“對了，爹爹，七叔那裏怎麽樣了？”
“光辭那裏，一時半會兒還是可以抵擋住的，但是皇上為求平安，已經向燕國遞上了投降書。”什麽？！我驚得跳了起來！投降？！
“投降固然已是下下策，但我楚昭兵力還為恢複，隻能用這下下策了。”紀光彥歎氣。我欲言又止，點了點頭，投降固然是懦弱，但是為了消熄戰火，也隻能這麽做了。
淩風韻齋，一個附庸風雅的名字。座落在都城熱鬧的街道旁。這地方我倒是從來沒來過。
“沉霜，這裏就是了。”王子墨替我與那個蘇承約在這裏相見。
我上下四顧。這裏成“回”字形，四處都有房間廳堂，裏麵或坐，或站都是些文人模樣的人，談論詩畫，詩句棋藝較量，倒也是和諧一片。
“參見太子妃、郡主。”一個長相頗為和藹的白發老人徑自走來行禮。
“沉霜，這是齋院的院主。”王子墨點頭示意。
“院主不必多禮。”我微笑應對，看起來也頗像大家閨秀。
“兩位這邊請。”院主帶領我們往裏走，行到一處略微吵雜的大廳外，停了下來。
“太子妃、郡主，蘇公子便在這裏等候。”院主躬身後離開。
我和王子墨掩麵上前了幾步，裏麵果然很熱鬧。一位年輕男子正持扇站在顯著的前麵，嘴邊含著略帶諷刺的笑：“蘇兄的上聯氣勢頗大。李少爺，您還不認輸？哈哈哈……”
他這一笑，引得眾人一齊發笑。一個眉清目秀、大概是那倒黴的李少爺臉色白了白，結巴地不知說什麽。眾人越笑越歡。我皺眉，這都是些什麽人啊，也不給人台階下。
“那位蘇公子的是什麽上聯？有多好？”我笑著，勉強壓住氣。前麵的人聽到我的聲音霎時都朝我看來。個個都長的人模狗樣，做人怎麽這麽不厚道。
“這位姑娘……麵生啊。”那煽風點火的年輕男子看到我眼睛直視著他，有些怯怯，“在下俞重生。姑娘有何意見盡量提出來。”
俞重生？我發笑，這是什麽名字啊，怎麽這麽怪。王子墨臉色微變，我示意她一下，她終究任我走了上去。
“請問俞公子，那蘇公子的上聯是什麽？”
“蘇兄，有姑娘叫板了。”俞重生往身後屏風道。難道那蘇承還是個美人，喜歡在屏風裏。
“姑娘聽好了。”俞重生麵露驕色。
“俞兄，你就不能讓我休息休息嗎？那沉霜郡主可是快來了。”一個細軟如雨露清涼的聲音從屏風裏傳來，語氣中有絲絲不耐煩。
“蘇兄，既然有姑娘領教，你好歹說說嘛。有什麽好準備說詞的，直接讓那郡主死心便是了。”這俞重生口不擇言。我剛聽完，還沒發覺什麽，王子墨的臉色已經變得極其難看了。我也幸災樂禍看了看她，這就是你給我介紹的對象？不過這樣也更好，既然彼此都無意那就好。
“蘇公子，快說吧。”我說。
“三萬裏，浩瀚長江吞日月。姑娘對不出就……”
“五千仗，一覽泰山上摩天。”我咳了一聲，欣然對出。我這進化了千年的古詩詞和背誦千萬首唐詩宋詞還對不過你？
“好、好！”屏風裏的人竟走了出來。身型修長，淡淡的眉眼略有欣意，明亮的直直看著我，挺拔高翹的瓊鼻，薄如蟬翼的唇豐盈潤澤。
“蘇承？”我輕聲道。他看著我倒全是笑意，忽然看到我身後的王子墨，輕微皺眉。
“三表哥。”王子墨眼神裏滿是責備。蘇承右手直直旋於掌心的白扇猛然一緊，躬身道：“參見太子妃和沉霜郡主。”王子墨側身不語，倒是周圍的人嘰喳了起來。
“你……沉霜郡主？”俞重生看著我，瞪大了眼睛。那原本倒黴的李少爺也呆住了。
“怎麽，不像嗎？對了，和你們眼中不學無術、刁鑽古怪的郡主是有些不像。”我冷笑。
“郡主……”俞重生冷汗直冒，眼睛瞥向蘇承。
“進正堂說話。”王子墨瞧著俞重生，也微有不忍看他這幅模樣，
“郡主，這就是我三表哥蘇承，這是禮部尚書之子俞公子。”王子墨勉強朝我一笑。好大的派頭，都是尚書之子。
“早有耳聞。蘇公子、俞公子有禮了。”我輕哼一聲。
“郡主有禮。”蘇承表情相當自然，倒是俞重生結巴了：“郡主、郡主多禮了，重生不敢當。”見他還沒緩過來，我的怒氣也小了一半，笑出了聲。
“郡主的文采學識可真不一般呐。”蘇承說，唇邊泛起一絲嘲笑。
“不敢不敢，蘇公子的學識才淵博呢。我不過是雕蟲小技而已。”我扯了笑，“不早了，爹爹會擔心我的，就不打擾了。”
王子墨附和：“那我們先走了。”蘇承與俞重生相視，點了點頭。
馬車內，我道：“承子墨美意了。”
“沉霜，真……不好意思……三表哥他不是……”王子墨一臉歉意。
“好了，我也沒怎麽不開心。隻是覺得和蘇公子不合適。勞煩你忙來忙去了。”我怒氣已歇，笑著說。
“是三表哥沒有福氣吧。”王子墨歎了口氣，不再與我說。
這次名義上的相親到此結束，安穩地在王府中又過了三四日。
這一日，我照例早上泡杯茶安閑地躺在躺椅上。紀光彥下朝後朝我走來，“爹爹。”我朝年兒揮手，年兒立即端上了一杯茶。紀光彥坐在我身側，看起來愁眉苦臉的。
“爹爹，怎麽了？”我接過年兒的茶，遞了上去。
“沉霜，納召沿不同意議和。除非……你去當使臣。”紀光彥喝了一口茶，歎道。
我去，納召沿到底想怎麽樣？
“皇上讓我來告訴你。關於議和這事兒，明早你隨我一道進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