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衷腸

回來時,子晰看見是紀光辭把我領回來的,著實呼了一口氣。他肯定以為我又失蹤了,我笑著安慰他。

入夜。“怎麽樣?”房中幽幽燈火模模糊糊在眼前,麵前的淩子晰和紀視晴也一片模糊。我蓋上白布一會兒又拿了下來,模糊的景象慢慢變得清晰。兩大帥哥我又可以看見了。這些日子沒見,他們都瘦了,特別是紀視晴。

“怎麽回事,還是看不到嗎?”紀視晴的臉扭曲了,一隻手在我眼前亂晃。我的笑意越來越深,最後一把抱住了紀視晴:“傻瓜,我看見了!”他無語了幾秒後,也興奮地大笑回抱我。

興奮勁兒一過,我放開紀視晴,看向淩子晰:“子晰,謝謝你。”子晰淡淡一笑:“郡主不必客氣。子晰不過盡自己職責,倒是七王爺為了醫治郡主的藥材跑到鄰縣去找藥。”

紀光辭……我傻笑。

“郡主眼睛剛好,還要多休息,太子與我一同出去吧。”紀視晴點頭,笑著看了我一眼同淩子晰離開。

我隨即下床,撩起帳布,看見不遠處那個最大的帳篷中還有微微火光溢出。我向來特別喜歡泡茶,這點愛好紀視晴是知道的。因此他帶來了都城隻有初春才有的茶葉“陽春白雪”。我翻出這種茶葉,悉心泡好後端到了那裏。

帳篷前的守衛見到我正要行禮通報時,我立即“噓”了一聲。“你們兩位也累了,都回去休息吧。”“卑職不敢擅離職守。”“沒事,七叔不會怪罪下來的。你們也要休息的。”“郡主……”我無害地微笑著,他們終於麵麵相覷對我行了個禮退下了。我繼續端著我的茶輕手輕腳走了進去,忽然想起以前也曾端過茶給他,心中暖暖的。

高高如小山的文案前,他正熟睡著,一縷黑發徑自垂落掩住一半的臉。手邊燭台上的蠟燭還在燃燒著,有輕微的劈啪聲。輕輕把茶放在案桌上,坐在他身邊撐著手看他睡覺。細密的睫毛蓋住漂亮的眼睛,投下了一片黑影,我伸手悄悄撥開他的黑發。他整張臉毫無防備被我看見。恍若又回到多年前我與他的第一次相遇……

他看起來似乎很累,常年因為戰爭的緣故,麵色越來越蒼白,手也因為拿劍拿久了虎口有了繭子。我把目光移到麵前的一堆文案,拿起了一支毛筆,開始看閱起來。其中有柴米油鹽這樣的小事,也有排兵布陣的大事。對於小事當然一筆勾過,大事情還是防止一邊等他明天醒來處理。可能因為眼睛剛痊愈時間又看的太多的緣故,過了一小會兒眼睛就酸澀起來,甩了甩頭,手不小心碰到了茶杯,“咣當”一聲,在這夜半時非常清脆。我暗罵自己笨蛋,屏息去撿碎片。

“沉霜?”紀光辭還是被我吵醒了,驚訝地看著我。

“對不起……我不小心打翻了茶杯把你吵醒了。”我無奈地看著精心泡製的茶水流失,那個心痛啊。

“我來吧,這麽晚了你……你的眼睛?!”紀光辭俯身幫我撿碎片,忽然驚異出聲。

“眼睛好了,想給你個驚喜。”我笑著說時人已經被他抱在懷中,手中的碎片也抵在他的胸前。

“出、出血了……”惶恐地想要掙紮出來,他卻抱的更緊。

“沒關係。”紀光辭溫柔地說。

“可是、不行啊!”我一個大力把措不及防的他推到在地。“七叔!”而後又狼狽地跑過去扶起了他。

帳篷中隻有我們兩個人的呼吸,外麵偶爾有守衛經過的聲音。

“沒事吧,就說……不能亂動。”我的臉通紅,手不自覺摸在他胸口,

“不知道有沒有傷的嚴重……”

紀光辭的身體在我的觸碰下抖了抖,慢慢握住了我的手。他眼底的我的身影……

“你可願意聽我事?”他的聲音莫名帶了點幹澀,將我的手移到了他的胸前。

我不禁情動,人倚在他身旁,點了點頭。

“楚昭有個皇子排名最末。他上麵有六個哥哥,但隻有三哥是真心疼愛他的。他的父皇有很多嬪妃,他的母親隻是其中一個不得寵的,分享的隻有他父皇十分之一不到的愛。他的母親很痛苦很失望。於是他開始痛恨自己的父皇,開始盼望著父皇的死。終於,他父皇因酒色過度死了,他的大哥做個皇帝。他的大哥對他從不聞不問,但念及仍有血緣之情便把他送到了遠離都城的陽蒲城,受風沙戰亂之苦。他在這裏渡過了他的少年時期,他的母親一直在這裏陪著他。但是後來,母親去世了。他又開始孤單,開始冷漠地對待所有人。後來,他碰到了一個小女孩,他開始並不喜歡她。六年後,她在家宴上為他解圍,大庭廣眾下大膽與他告別,留在荒無人煙的邊塞為他出謀劃策,甚至……不顧輩分,說喜歡他。他那時心中已有她,卻無法逃脫世俗的眼光與內心的掙紮。再後來,那個女孩失蹤了,他瘋了似的在城內外一遍一遍地找。在得知她被燕國劫走後,平生第一次不分析敵情便草莽開戰上書。那個女孩終於回來了,他再也不舍……”

我靜靜聽著,眼前已經是一片白霧朦朦。紀光辭的手拭去我的眼淚,消瘦蒼白的臉上盡是疼惜。

“我愛你。”我愛他,所以我才會追逐著他,我才會為他想辦法打仗,我隻想討他歡心。我是自私,但隻要他開心,我寧願自私。

他緊緊抱著我,像要把我揉進他的骨髓中。纖長的指挑起我的下顎,細密綿長的吻落在額頭。繼而眼睛,最後在唇上輾轉。停在他胸前的手不由自主移了上來,摟住了他的脖頸。

感覺到他身體的變化,沒等我反應,他已經放開了我。

一吻即長,我的臉已經成了緋紅,看著他的眼睛嬌弱的都快滴出了水。

“我……要與你成親。”我還沒反應過來。他的意思是要和我結婚?

心好像被什麽暖著,我什麽也不想說,隻想……在他懷中。

滴答滴答的雨聲在耳邊靜靜想起,身體動了動,我有些迷茫地起來。這裏……是我帳篷?!昨天,好像是他把我送回來的。

一想起昨晚,我就不禁笑了出來。他是在向我……求婚嗎?我傻嗬嗬地又笑出了聲。

帳篷外,淩子晰的聲音忽然傳來打斷了我胡亂的思緒:“郡主!昭齊王已在陣地二十裏處了!”我一驚,隨即迅速地起床洗漱。

一會兒後人已經在主帳營中。紀視晴已為代表率軍去迎接紀光彥,此時一進裏麵,剛好與紀光辭的目光對視。他的目光中多了一絲溫情與愛意,我也報之一笑。

“郡主。”淩子晰猛然間叫了我一聲,我立即調整了目光,略帶不爽看著淩子晰。“郡主,你的眼睛如今還感到不適或看不見光亮嗎?”他眼底的關切令我的不爽消了幾分。

“沒有了,差不多已經好了吧。子晰,你幫我去找找治療眼睛剩餘的藥材,興許回都城有用。”淩子晰點了點頭,回頭時眼底泛著奇怪的光。

我笑著轉頭看向了紀光辭。他輕輕抱住了我:“沉霜,等仗打完……我一定會去都城接你。”

“要小心,我會等的。”頭靠在他的肩上,聞著他幽幽的體香,心中卻是一

陣酸澀。從知道他心意不過幾天,我們又要分別了,一別也不知道何年何月又會再見。

“你跟我來。”還沒反應過來,他忽然拉著我到帳外,跨上一匹馬。子晰正好拿藥回來,一見我們愣了一秒:“王爺、郡主?!”

“很快便回來。”紀光辭落下一句話,將我按在懷中,攥緊了韁繩飛奔而去。他不會要帶我私奔吧?

很快,我們的馬就停了下來。

這裏,風景秀麗,流水潺潺,山巒聳立……不像是臨近邊塞的景致啊。一切都是第一次看見,卻感覺熟悉。走在野草上,有淡淡的露水浸濕了鞋子。這裏……我有一絲察覺了,抬頭看紀光辭。他了解我眼中的意思,含笑點了點頭。這裏,就是我失明時誤入的地方。不知怎麽的,有一股暖流湧進了眼睛。

“這裏,隻希望下次與你再來一次。”這並不是一句怎麽樣的話,我卻感受到他對我情意。紀光辭,你這個傻瓜。

回到營中,紀光彥竟已在那裏了。我看到紀光彥在看見我時眼眶微紅,原本英俊秀美的臉龐多了幾絲蒼白,一身白衫竟顯得如此單薄無力。

“沉霜!”

“爹爹……”我的淚頓時湧出,遏製不住,奔了他!爹爹的雙臂仍然是那麽溫暖。

“爹爹,沉霜不孝,不能一直在您身邊……”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細看之下,紀光彥的眼角多了一縷皺紋,我的心似乎更加疼了。

“爹爹,我有好多話要和爹爹說。”我拉住他的手。

“好、好。咱們父女去講。七弟……”紀光彥拉著我走到紀光辭身邊,“照顧沉霜真是麻煩你了。”

“三哥……我照顧不周。才讓燕國有機可乘,他受了不少委屈。”紀光辭正色。我溫柔看了他一眼,忽又覺得太暴露了,趕緊眼珠子亂轉。

和紀光彥說了半天的話,夜間他竟然還不累,我也睡眼朦朧地應著他。好不容易他累了,才把已經和周公約會的我放在床上,輕柔蓋上被子離開。

第二天清晨,我和紀光彥就踏上了歸途。與眾人道別後,臨上馬車時,紀光辭不易察覺將信箋塞在我手心。我緊緊握住,忍住留下來的衝動。

馬車顛簸行進,入夜到了一個小鎮休息。客房中,我拿出早已被汗浸濕的信箋借著燈火讀了下來。白天以為和紀光彥乘一輛馬車,也沒敢打開來看。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紀光辭的字飄逸靈動,這詞給我心裏得到了極大的寬慰。我收好信箋,藏在貼身衣物中,躺在床上細想種種,心中既有甜蜜也有疼痛。

走走停停十幾天後,我們順利回到了都城。此時,四月柳絮翻飛,春意盎然。貫穿都城的護城河邊商鋪林立,房屋鱗次櫛比,繁榮的景致在旁邊。離別都城快大半年了,回來才知道我是多麽想念這裏。

紀光彥先帶我進宮見了紀光末,又和他講了些客套話,才終於回到府上。府上的一草一木都沒變。

“郡主!”年兒一身狹長淡裝向我奔來,我大驚之下被動接受她的擁抱,“郡主,你可回來了!年兒想死你了!”年兒一臉哭腔,掛在眼邊的淚珠欲滴未滴。

“好啦好啦,別哭了,我不是回來了嘛。”我無奈地笑著,拍著她的背。年兒雖然名義上是我的侍女,但與我還算談的來,也算是在這裏的一個好朋友。

“年兒,快給郡主沐浴梳理一下。”紀光彥唇角一彎。年兒這才應聲,急忙從我身上跳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