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夏映川住在主院,名為盡攬芳華,很是不俗,錦棉也被安排在內,房間在他的隔壁,錦棉不解,對此葉深說:“師父和師母難道不是住一起麽?”錦棉聽後無奈一笑,隻得感歎這個孩子盡得他師父真傳啊。

自從進了初木城,那晚在馬車裏的事,總會在她空閑的時候浮現出來,繚繞不去,像惡鬼纏身。她表麵故作鎮定,可控製不住自己的眼睛,總是會留心夏映川在做些什麽。而他好似什麽都沒發生一樣,待她平平淡淡清清冷冷一如往常,錦棉偶爾看他一眼,被他的眼神捕捉到,他總會勾起嘴角眼裏含著淡淡的笑意問她:“怎麽?”

果然,將軍就是將軍,她和他比起來差得不是一星兩點,每次她都被糗的心裏苦不堪言,嘴上還淡定地說著一些不著邊的話,很費神費力啊……

錦棉趴在床上,嗚嗚喵叫了幾句,身體翻了幾翻,先是捶著無辜的枕頭,再是捶胸頓足,最後,坐起身,嘴裏念念有詞:“若取遍計所執自性,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何以故?遍計所執色無所有,即是空性。此空性,即是彼無所有,非如依他起與圓成實不可說一,南無阿彌陀佛……”

那些隨從們對她比以前更是恭敬,儼然把她當成了女主人,歲久一見了她便夫人夫人叫的甚是開心,歲寒老實憨厚可也少不了叫幾聲夫人來聽聽,而那個叫葉深的溫暖少年,看見她總是帶著和煦的微笑然後響亮的叫聲師母,錦棉除了無奈還是無奈。

“夏映川,你可以說我是你妹妹的。”這日她在他房內習字,不經意的抬頭看他,卻被他撞了個正著,隻好硬著頭皮找些話說。

“你是在怪歲久辦事不利?”他看了她一眼又低下頭看著手中的書信,“要給他二十軍棍麽?”淡淡飄來這麽一句,傳入錦棉耳裏,她呆看了他半天,心道,這個男人簡直太無賴,若沒有他的吩咐歲久怎敢自作主張啊。

“怎麽?”夏映川抬眼見她還在看他,那副呆傻的模樣,讓人見了便覺得好笑。

“夏映川,你是無賴麽?”

“嗬,你的膽子是越發的大了。”

“……”錦棉無語,埋首寫字,沒多久有人敲門進來。

“師父。”

“嗯。”

“師母也在啊。”葉深看見錦棉給了她一個大大的微笑。

“嗯,我在習字。”

“師母臨摹的定是師父的字吧。”

“嗯。你要不要看看?”

“好啊,葉深求之不得。”葉深走近她的桌案看了一會兒說道:“師母的字與師父的有八成相似了。”

“是嗎?我倒看不出呢。”

“當然,徒兒怎會騙你。”

他又仔細研究了一會兒,以手托腮,道:“假以時日,若是想以假亂真,徒兒定是認不出呢。”

“嗬嗬,借我十個膽也是不敢的。”

“師母此話怎講呐,您是師母,師父難不成會對你怎樣?”

“我到底是不是你師母,你們都心知肚明啊。”

“即使現在不是,但,來日方長嘛。”

“葉深。”夏映川臉色清冷,聲音更是清冷。

“師父。”

“你來,就是為了和你師母聊天?”

“師父恕罪,徒兒是為了舞零郡主一事前來。”

“……”他沒說話,看著他等待下文。

“舞零郡主已在初木鄰近的花容城,您看什麽時候把她接過來?”

“她身上的疹子都消了?”

“已經大好了。”

“半月後,迎她進初木,理由是她來拜謝巫涯神醫的救命之恩。”

“徒兒知道了。那巫涯前輩那邊……?”

“這個你不用擔心。”

錦棉聽著他們對話,心中納悶,為何他不將舞零送回東萊而是輾轉來到初木?巫涯神醫她曾經倒是聽說過關於他的隻言片語,據說這位神醫生性古怪,不管窮人、富人、好人、惡人,隻要入了他的眼他都救,雖說飄無定所,但是對初木城情有獨鍾,每逢年關他必定要回初木的桃花澗,但那桃花澗到底在哪卻是無人知曉,更沒有人進得去過,隻聽說機關暗器銳擋千軍。

“在想什麽?”

“巫涯神醫。”她還沉迷在自己的思想之中沒回過神來,聽見有人問她便本能反應的脫口而出,事後方後知後覺的發現這一點點的小心思又被他給騙了,葉深也不知是什麽時候離開了。

“你想知道?”

“隻是曾經聽說過他的一些傳聞,對他很好奇,你認識他?”

“他是我師叔。”

“哦,原來是這樣,他長什麽樣?是不是白發白須古怪的老頭?”

“嗬嗬。”他笑而不語,看著她發光興奮的眸子和神采飛揚的麵孔,她好像很少表現出一個女孩該有的神色,總是沉靜如水,這樣的她倒是難得。

“葉深,今年多大了?”她突然似是想到了什麽,神色收斂微皺著眉頭問。

“十七歲。”

“都十七歲了,那……”

“怎麽?”

“夏映川,你豈不是年逾三十了?”

“你這是什麽理論?”

“不是嗎?難不成你四十歲了?嘖嘖嘖嘖,還真看不出來啊。”她將他從上看到下,然後以手撫著下巴,對著他直搖頭,那模樣十足十的可笑。

“胡扯。”夏映川伸出手“啪”一下拍上她的頭,但一點也不疼,她笑嘻嘻的看著他說:“你今年到底多大了呀?”

“你字練好了麽?”夏映川無奈,隻得轉移話題。

“練好了呀。”

“《頌文集》背了麽?”

“還沒有。”

“那還不快去。”

“可是……”

“背不完不準吃晚飯。”

“哦……可是你還沒回答我呢。”

“你問這

個做什麽?”

“你若真是四十歲都能當我爹了,這樣我就可以和葉深一同叫你師父或者……”

他挑眉。

“直接叫爹?”錦棉一說完就立刻住嘴,仔細辨認他的表情,生怕得罪了這個刻薄的男人。

“你很介意這個稱謂?”夏映川眉頭微皺,過了好久,問道。

“也不是,隻是覺得會折壽。”

“折壽?”他無奈,有時候他真想把這個女人的腦子破開瞧瞧裏麵到底都是些什麽。

錦棉點點頭,然後低下頭不敢看他。

“沒你想的那麽老。”

“哦……”

“拿著《頌文集》回你的房間,別站在這兒礙著我的眼。”夏映川看著她的樣子有一種無可奈何感從心底升起,他看著手裏的一本書淡淡的說道。

“哦……”錦棉聽到他那麽說,心裏雖不是滋味但怎麽也生不起氣來,好像在他身邊她所有的脾氣都消失殆盡,剩下的都是乖巧聽話,竟連生氣都不會了。

在門外遇見了歲久,歲久見她神思恍惚忍不住問:

“夫人這是怎麽了?”

“我沒事,隻是有一樁事百思不得其解。”

“什麽事?也許屬下能幫的上忙。”

“你家將軍他,今年到底多大了?”

“這個,這個……”

“怎麽,不能說?”

“不是不能說,隻是這個屬下也不是很清楚。”他整個眉頭都糾在一起,表情甚是為難。

“難不成你家將軍是老妖精?”

“夫人說笑了,屬下十三歲跟隨將軍,那時將軍看上去也是少年模樣,至於到底多大屬下實在不知。”

“嗬,竟成了獨家秘密,歲久你今年多大?”

“屬下今年二十有二。”

“……”

“夫人怎會想起這事?”

“也沒什麽,隻是閑來無事罷了,找些事做。”

錦棉突然覺得這個叫夏映川的男人很可怕,在他身邊一年了,她除了知道他的名字知道他是東萊將軍其餘的一無所知,也許連名字都是假的,他隻是東萊的將軍麽,若真是將軍到底是什麽樣的一個將軍,統領軍機大權還是其他?

每日的朝夕相處裏她從來不知道他在做什麽想什麽,她卻被他看的透透的,他知道她的所有,她自己從始至終都在任他擺布,毫無反抗的餘地,到如今竟連反抗都忘記了,她想是她太樂不思蜀,忘了居安思危這個道理。居安?其實哪裏來的安,她一直都危險之中,隻是這個男人讓她一時忘了提防忘了身份。何以她會忘了?她想著想著背後涼意洶湧,她居然忘了她是蘇錦棉,更忘了她是東方錦棉,她居然把自己當成楚錦活的逍遙自在,還有紫巒山,離她越來越遠了。

她想她必須得離開了,就算一離開他便被天柏哥哥帶走她也要盡力一試,如若不然她永遠也不可能去得了紫巒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