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自從舞零來後,便整日的在書房纏著夏映川,錦棉無法隻得拿著書在自己的房間看,可練字時總被夏映川叫到書房,非當著他的麵不可。舞零也在旁邊,錦棉雖不會覺得尷尬,但總是不喜歡旁人在一旁看著自己,每當她埋頭練字時,總感覺有一雙怨念的眼神盯著自己。她和夏映川說過,能不能在自己房間裏練字,他隻一句,“我的字帖怎可入你房內?”便打發了她,她每每都無語望蒼天。

舞零身邊的那些小丫頭有意無意的透漏著一些關於舞零郡主和襄驥將軍的消息,就算錦棉再怎麽不上心,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也全都知道了。

原來舞零郡主是東萊太後的妹妹,當年東萊先王駕崩時,因考慮到新王年幼,便讓夏映川協理內外朝政,韓若從旁相助,為了讓新王江山更固,便讓六歲的新王拜夏映川為亞父,更賜婚於舞零郡主,隻是,當時舞零郡主年僅十三不能婚配,隻等過了兩年便可迎娶過門,可等到郡主年滿十八,這位襄驥將軍還毫無動靜,這可急壞了太後一幹人等,尤其是這位舞零郡主,先王已賜婚,即使她是東萊第一美人,盡管她的舞姿飄若蛟龍,那也是別人可望而不可及的,現已十八,算是大齡女子了,她所能指望的便也隻有這位千人敬仰萬人著迷的將軍了。

當一個人將所有的指望都交付於一人時,便會孤注一擲,殫精竭慮,還猶如驚弓之鳥,一旦遇見她所認為是威脅的威脅,便會做出超出意料的舉動。錦棉從舞零不在意間看她的眼神可以感受到,舞零已經將她當做自己的威脅。

這日天氣晴好,錦棉照舊在他的書房練字,舞零興致勃勃的從門外進來,笑著說道:

“今天的陽光這麽好,待在屋子裏怎麽成,不如我們一起出去逛逛吧,正好過幾天便是年下了,雖回不去東萊,在這洛水也一樣要過的熱熱鬧鬧,我們出去采購些物什也好啊。楚錦你說是不是呀?”

“嗯。”

“映川,要不你陪我們一塊去?我來了這麽久你都沒陪我出去過。”

“你們自己去吧。”

“映川,好映川,你就陪陪我吧。”舞零對著夏映川撒起嬌來,聽著那酥到骨子裏的聲音,錦棉隻覺得渾身一抖,連字都毀了,她抬眼看了看夏映川,隻見他還麵色如常地坐著,全然沒有半點不自在,想必是習慣了舞零郡主如此嬌媚的一麵了,錦棉不得不從心裏對他生出一點佩服來。

“我不喜人多。”

“映川真是討厭。”

舞零說完,含著溫柔笑意來到錦棉身邊,拉起她的手直往外走,麵上毫無惱色。她邊走邊笑著打趣道:“既然映川你不陪我,那麽映川的書童我可是借去了哦。咯咯咯咯咯。”錦棉無奈,知道就算再怎麽不想去也是拗不過這位舞零郡主的,何況,夏映川的意思是她應該陪舞零一起。

冬日裏陽光甚好,溫暖宜人,錦棉甚至想起了錦繡閣裏的那架秋千,也不知那場大火燒毀了沒有,那架秋千還真是陪伴了她不少年歲。街市上好不熱鬧,那些平時足不出戶的大家小姐一個個打扮明麗,在那些珠寶翠玉胭脂水粉的鋪子裏鋪子旁的看著,配雪柳,環腰蛾,頭戴朱釵杏腮紅,許是一年出門的機會不多,姑娘小姐們興致極高,不放過任何一個可去的地方。

有了姑娘便有了公子,那些公子哥手拿紙扇,對唱吟詩,也不管這是大街上還是茶樓書院了,隻管吸引佳人便可。看著那些手拿紙扇的公子錦棉便想起辰曦哥哥,同樣是紙扇不同的人拿著風韻竟是差了不止十萬八千裏。

舞零由丫鬟陪著走在前麵,錦棉獨自走在後頭,雖說周圍風光美好,但她卻不能花十分心思去欣賞,和舞零出來她還是要警惕些才好。她一向對任何人都保有防備之心,隻是有些人是防不慎防,但對有些人是可以未雨綢繆。在錦棉心裏舞零便是後者,也許舞零真是位心地善良的女子,真心邀她出來一起逛街。隻是,在錦棉的心裏,這個世上心思純粹的女子唯有她的姐姐錦璃一人,其他的人無論是誰,她都不會相信他們對她是真心真意。

她跟著舞零的步伐,經過一個巷子口,她剛走過那裏,便感覺脖子一陣劇痛,接著眼前一片漆黑。

錦棉被冷水潑醒,這冬天的水還真是寒冷刺骨,她眼前是四個壯漢,長得是滿臉橫肉,看著便讓人惡心,他們見錦棉醒來,其中一人走到她跟前,用手捏起她的下巴,將她的頭掰高,待看清了那張臉便對她一臉淫笑,結巴道:“哥……哥……哥哥,這……這妞還……還真……真不錯……

這回咱們……賺……賺了……”

“你起開,讓老子瞧瞧。”另一個一腳踢開那人,一下子拎起錦棉的衣領將她拉到自己身邊,然後那大嘴一齜,兩排黃色的大牙便正對著錦棉的眼睛,那兩個鼻孔鼻翼煽動,一張一合噴出來的氣直衝著錦棉的額頭,她隻感覺被熏的頭暈目眩,那些人實在過於粗野難看,錦棉索性閉了眼不去管他們。

“大……大……大哥……這……這……這娘們……似乎不……不怕……咱們。”

那拎著錦棉的大漢一聽這話火了,他死勁將錦棉摔在地上,直摔得她齜牙咧嘴眉頭緊皺。

“哼,你個臭娘們,居然敢目中無人,老子不讓你嚐點厲害,你還不知道我們黑山四虎的厲害。”他說完便粗魯地扯開衣領腰帶,錦棉隻當沒看見,隻坐在那揉著被摔疼的胳膊,根本沒將他們當回事。

那男人扒了上衣,走到錦棉跟前,一腳踹了她的肩膀,將她踹倒在地,然後又將她拎起,騰出一隻手來準備扒她的上衣,大黃牙一直咧著,還呼著臭氣,嘴角流涎,那口水順著他的口角掛到錦棉的衣服上,隻弄的她胃裏一陣翻江倒海。那大黃牙咧著咧著便傳來一身慘叫,癱倒在地。錦棉一臉嫌惡,將沾了口水的外套迅速脫下。那三人麵麵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不敢貿然上前,滿臉驚恐地站在錦棉對麵一動不敢動。

錦棉脫下外套後抬起頭來看了這三人一眼,隻覺得實在是不堪入目,倒下的那個是黃牙流涎,剩下的三個,一個眼睛流膿,一個頭頂生瘡,還有一個是個結巴。她站在那等了好一會兒,卻沒聽到任何動靜,風吹過來帶來冬日裏的寒氣,她凍得打了一個哆嗦,實在無法,隻得對著門外喊道:“速戰速決。”

“楚姑娘請出來吧,他們已經被我點穴了。”

“……”她本以為這些人是被嚇傻了,原來是被點穴了,看來是她傻了。她從那些人的身邊走過,門外是一個灰衣男子,眉目分明,渾身透著一股子正氣,一看便是將士出身。

“你既早就來了,為何到現在才出手?”錦棉很是在意那個男人噴在她臉上的臭氣和滴在她身上的口水,而這些和這個灰衣男人拖不了幹係。

“屬下謹遵將軍吩咐,將軍說一定要等到姑娘萬分危難之時方可出手。”他恭敬回答。

“如何才是萬分危難?”

“這……”

“你何不等到我衣服被脫光之時再出手,那時才是真正萬分危難吧。”

“屬下不敢。”

“你叫什麽名字?”

“屬下歲寒。”

“嗯。”她將歲寒上下打量了一番,算是記住他了,“你們將軍何時派你跟著我的?”

“從姑娘剛隨將軍來洛水,姑娘的安危便由我負責。”

“時刻跟隨?”

“不是,將軍隻說在姑娘外出時暗中保護,其他時間無須費心,隻是最近這段日子將軍吩咐屬下好生看顧姑娘。”

“嗯,幫我找件衣服來。”

“可是將軍吩咐屬下一刻不離姑娘。”

“……”她再次記住了這個叫歲寒的死老筋,“這些人你打算怎麽處理?”

“屬下會將他們交給官府,姑娘無須勞心。”

“既如此,回府吧。”

“是。”

錦棉衣裳破爛回了宅子,在去棲梧院那條路上剛巧遇見迎麵走來的夏映川,他看見她那個樣子嘴唇一抿,眉頭微微皺了一下。

“歲寒。”他朝著屋頂輕喚了一聲,然後見歲寒從屋頂躍了下來。

“屬下在。”

“減奉三個月。”

“屬下領命。”歲寒聽完一陣苦悶,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什麽了,可卻不敢相問。

“知道為什麽嗎?”錦棉眉頭舒展,心裏也平衡了。

“還請姑娘賜教。”

“你太死老筋了,記得下次別等到最後才出手,要保證我毫發無傷,知道麽?”她淺笑著,得意之色盡顯。

“知道了。”歲寒說完,便識趣的閃人,走到半路上才後知後覺的想,什麽時候這楚姑娘能對他發號施令了,他直接受命與他家將軍的啊,想了半天也沒個由頭,他更加鬱悶。

“你好像很得意。”夏映川淡淡道。

“……”聽到這清涼的聲音自耳畔響起,她不自覺收斂了笑容。

“我什麽時候允許你對我的人指手畫腳了?”雖然這麽說著,可語氣沒有一丁點責怪的意思,

他的眼裏還含著笑意。

“沒有。”她低頭認錯。

“得意忘形。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他鑒定、警告完畢。

“沒有忘形。”她做最後垂死掙紮。他湊近她的身,欺身而上,對著她的耳朵小聲問:“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我,我說我要回去換衣服。”她哪敢再說一遍啊,反抗的毫無意義,最後掙紮宣布失敗。她側過身,橫著向旁邊移了兩步,和他保持著她所謂的安全距離,隻垂首站著,沒聽見他的允許她不敢走。

等待的一分一秒都是煎熬,錦棉心裏打著鼓,她甚至想說,我不想換衣服了,您老想怎麽樣隨便吧,我都挨著還不行麽,可是回頭一想又覺著那樣沒骨氣太對不起自己了,於是出現了這樣一個場景:一衣裳破爛的女子垂首而立,淩亂的頭發遮去了大半個臉;一飄逸薄紗男子負手而立,一邊嘴角上挑,眉宇間涵括一切天地浩淼浪蕊浮香,二人都沉默以對。

良久,夏映川悶悶“嗯”了一聲,錦棉如蒙大赦,長長籲了一口氣,飛速換著步子逃也似的跑開。夏映川看著她慌不擇路逃跑的樣子笑出了聲。屋頂上的歲寒在聽見這一聲笑後重心一個不穩,嘩啦啦從屋頂上摔下來,夏映川聽到動靜朝那個方向淡淡瞥了一眼,驚魂甫定的歲寒突然很後悔自己為什麽來到這個世上。

錦棉一回棲梧院便將自己全身上下洗了個幹淨,換了一身衣袖寬大的橘色衣服,從包袱裏拿出一包白色藥粉塞進衣袖裏,晚飯時分便向夏映川的房間走去。她敲門進去,夏映川正坐在桌前用膳,抬眼看了她一眼又繼續吃著飯,他吃飯的動作優雅從容不急不慢。錦棉站在一旁等著他開口說話,待他吃過放下碗筷,拿了絲帛擦了嘴,才問:

“什麽事?”

“我是個有仇必報的人。”

“嗯,這個我知道。”他看上去心情很好,說著話悠閑的靠在椅背上,抬著眼看她,嘴角掛著那一貫似有似無的笑。

“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

“還沒達到我的要求。”

“狐狸。”她小聲的嘀咕了一聲,卻還是被夏映川聽見了。

“你大可不必跳入這個圈子。”他看著她笑著說道。

“我……我……”她實在抑鬱難耐,一開始便是這個男人在利用她,她嚐試過躲避可躲不掉,既然舞零對她圖謀不軌那麽她當然不能不奉陪。

“你什麽?你可以任由她對你胡作非為麽?”他戲謔的看著她,認準了她不會善罷甘休。

“這麽說,這次的事確實是她做的?”

“是她。”

“我做什麽你不會插手?”她小心翼翼的問道。

“你隨意。”他心情真的很好,對她的每個問題都有問必答。

“我隻是想讓她安分幾天,不會太過分。”

“我說過,你可以隨意。”

錦棉看著他那個悠哉的樣子覺得此地不宜久留。

“那……我走了?”

“嗯。”他大方放行。

錦棉利落的轉身走出屋外,朝著舞零住的東廂走去,錦棉進去的時候舞零正在用膳。

“郡主。”

舞零看見她進來很驚愕,睜大了眼睛看著她,那雙漂亮的眼睛因為填滿了驚愕完全喪失了鮮明生動。

“郡主怎麽了?”

“哦,我沒事,沒事。”舞零這才轉過神來,連忙請她坐下。

“下午你去哪了呀,我走著走著一回頭卻發現你不見了,可真是把我急壞了呢?我找不著你便回來讓映川派人出去尋你了。是在路上發生什麽事了麽?”

“我隻是看見幾件好玩的小玩意罷了,便多逗留了一會兒,誰想一轉身郡主就不見了。”

“這樣啊,真沒出什麽事?”

“我回來有點晚,飯菜都涼了,便來郡主這討口飯吃,這算不算有事?”

“你這壞丫頭,既然楚錦都開口說了,我高興都來不及呢。咯咯咯咯咯咯。”她用袖子捂著嘴笑得開心,又吩咐丫鬟添置了一雙碗筷。錦棉給自己舀了一勺湯,小酌了幾口舒服的喟歎出來:“嗬,真好喝,郡主也來點吧。”

她左手拿起舞零的碗,寬大的袖袍將對麵的視線都擋去,右手執起湯勺慢慢的盛著湯,右手輕輕擺動時有白色的藥粉自她右邊的袖口裏灑進湯裏。她為舞零盛滿一碗湯,放在她麵前,然後又為自己添置了一碗,舒心的喝著,舞零見她喝的開心自己也喝了幾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