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洛水城人潮熙攘,錦棉被關在屋子裏整整喂吃喂喝過了十天,這天歲久給她送了一套男裝來,深藍色的錦服,很好看,她穿上後被歲久帶到夏映川的書房。

“額,你家將軍讓我做什麽?”

“姑娘進去就知道了。”

“哦。”麵前的那扇門她還真不敢敲開,總有一種羊入虎口的感覺。歲久見她磨磨蹭蹭實在看不下去便走上去幫她敲門,然後一把將她推進去。錦棉踉蹌著進去看見夏映川彎腰伏在案前揮墨寫著什麽,秋日裏午後金黃色的陽光灑在他的身上,映著他淡金色的薄紗蒙著金色的光,還有那一頭長長的、黑黑的、滑滑的落在桌上的發,錦棉心想這個人換衣服還真是勤呐,這個人無論什麽時候都這麽賞心悅目呐。

“愣著幹什麽?過來。”他低頭舞墨,淡淡的聲音傳來。

“……”她站著沒動。夏映川等了一會兒沒見錦棉有什麽反應,抬起頭來挑眉看著她。

“過來做什麽?”她惴惴不安地問。

“我會吃了你麽?”他朝她挑了挑眉毛。錦棉無奈隻得挪著小步慢騰騰地移過去。走到書案前看見他在畫畫,畫的是秋日裏的金菊,錦棉從來不懂這些藝術,隻覺那金菊栩栩如生。

“幫我磨墨。”

“哦。”

他繼續潑墨弄畫,過了一會兒,

“你這是在磨墨?”

“啊?是啊。”

“……”隻見她胡亂無規則地亂研著,硯台周邊撒出了星星點點的墨。夏映川太陽穴隱隱跳動。

“不就是這樣磨一磨麽?”她轉過頭看著他一派天真地問。

“……”夏映川實在看不下去她邋遢的樣子,自己示範了一遍,嗯,有章有法,優雅極了。

“懂了?”

“恩。”錦棉照著夏映川的樣子一點一點慢慢地繞著一個圈認真地磨著墨,認真的都忘了身置何處。陽光普照在她的身上,夏映川透過眼角的餘光可以看見她的耳朵,她的耳朵在陽光下通透剔亮,可以看見絨絨的毫毛和絲絲泛紅的血管。

“會寫詩麽?”他隨意一問。

“……”她好像沒聽見。

“楚錦。”他第一次很有耐心地叫了她的名字。

“嗯。”她還是沒抬頭隻管兢兢業業地磨著墨,可是好一會兒都沒聽見他的下文,她抬起頭疑惑地看著他。

“什麽事?”

“會不會作詩?”他眉頭微鎖,實在不習慣說第二遍話。

“不會。”她答的肯定。

“那就隨便題一首吧。”

“啊?題詩?讓我題?”她用食指指著自己,一臉不解。夏映川此時此刻真恨不能掐死她,世上怎麽會有如此傻愣的女子,她總是能不經意間挑弄他的情緒。

“你說呢?”他再次挑眉看著他,感覺這眉頭都有點僵硬了,這意思就說你看著辦吧,想不想題都得題,沒的選。

其實他從來就沒做過什麽傷害她的事,可是她在他麵前總是傻的,總是有一段時間大腦空白,他說的話她從來不敢違背,也沒想過去違背。她走到那幅畫前執起毛筆仔仔細細地盯著那秋日金菊圖兀自沉吟了許久,然後抬起頭來看了一眼一旁的夏映川。

“你先不要看。”

“……”他隻站在一旁沒動。

“你去那坐會兒吧,我寫好了給你看。”她指著一旁的凳子對他說,夏映川沒說話,不過最終還是走到椅子上坐著拿起一杯茶慢慢品起來。

錦棉隻覺得手上的毛筆千斤重,提在手裏完全不知道如何落筆,要知道長這麽大雖然她認識字但不代表她會寫啊,早死早超生,眼一閉心一橫落筆刷刷刷幾下搞定。寫完後左觀右看還

是蠻合意的啊,原來她還是蠻有天分的嘛。

“寫好了?”

“恩。”

夏映川站起身來走到書案前,他的臉色突然變的難看至極,像調色板一樣,紅的、青的、紫的、黑的變化無常風雲莫測,嚇得錦棉立刻退居一旁垂首以待以恭君令。

“楚錦。”

“在。”她立刻答的響亮。

“你這寫的什麽?”夏映川看著那不辨字跡一坨一坨的黑乎乎,從內心感到很無奈,作詩不成還毀了他的畫。

“看不懂嗎?”她弱弱地問。

“你覺得這不堪入目的字我應該看得懂?”他反問。

“我說了我不會寫詩的。”

“我沒想到你蠢得連字也不會寫。”

“這字很好認呐,你瞧,你瞧,這不很好認嗎?”說她蠢她還真很不服氣,她走上前指著那黑乎乎的一團念到:“白紙亮堂堂,金菊黃彤彤,白紙映金菊,世上僅三枝。挺好的呀!”那上麵僅有三簇緊挨著的金菊。

“你非蠢死不可。”錦棉聽了拋給他一個大大的白眼,差點連眼珠子也翻了出來。

“不服氣?”他語氣調侃。

“沒有。”她怎麽會敢不服氣,她最大的優點便是能屈能伸,能迅速的適應任何環境任何生活,不管是貴為公主還是成為別人的奴仆,她從來都知道在什麽地方在什麽人麵前該做什麽能做什麽,所以在他麵前她服氣的很。

“過來。”

“幹什麽?”她嘴上問著可腳底還是一步一步地挪向他在的地方。

“你這樣的字怎麽能做我書童?”

“書童?我為什麽要做你書童?”

“你準備白吃白住?”

“是你逼我……”她這話說了一半最後卻怎麽也不敢說完隻得硬生生地吞了下半句。

夏映川淡淡的瞥了錦棉一眼沒說什麽,拿起毛筆遞給她,將她拉到身前,從她的背後握住她的手一筆一劃地教她寫字,她的手好涼好小好軟,握在手裏的一瞬間他被這突如其來的涼意晃了心神,她的身上有淡淡的香氣縈繞,是少女獨有的嗎?他還是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地接觸一名女子,他向來是生人遠離,熟人勿近。

他的鼻尖不自覺地湊近她的秀發,小心翼翼地嗅著發絲間流轉的清香,陽光照在她的臉上,使她本就微紅的臉頰更加紅潤,她側臉上絨絨細致的絨毛在陽光下煥發著暖暖的淡淡的色彩,紅嫩的嘴唇輕輕抿著,認真的樣子,唇珠微微凸起嬌豔欲滴,櫻桃般的嘴唇下是微微上翹的下巴,可愛小巧的耳朵還是那樣晶瑩剔透,卷曲的睫毛一抖一抖,抖出一室的流光,她神色認真,眼睛緊鎖著毛筆,一筆一劃都跟著他的手勢走。

夏映川貼在她的身後不自覺地觀察著她的每個神情每個細致的特點忽然感覺這秋日有些燥熱,他氣血翻湧的厲害,越是靠近她越覺得有清新的涼意,甚至忘了手中拿著的筆。

“怎麽不寫了?”錦棉小聲地開口。夏映川猛得被拉回心神,立馬甩開她的手。

“你自己練。”說完便頭也不回的大步走開,惹的錦棉一陣莫名其妙。

夏映川來到院子裏,正好迎來歲久,便拉著歲久去過過招,雖說是過招卻沒有一點手下留情,不到四個回合歲久便躺在地上連連求饒,歲久不知道誰有那麽大本事惹了他家將軍生這麽大的氣,自從他跟隨將軍以來從沒見過將軍失控過。夏映川那哪裏是生氣發火,明明就是在發泄這二十多年來第一次因女人產生的情欲,若真要說生氣他也隻是生自己的氣,整好歲久在那個時候出現了,好死不死的成了出氣筒。

自那以後每日中午錦棉都要在他的書房練字讀書,這也合了她的心意,從前裝傻不

能弄墨習文,當下也是個不錯的機會。洛水的冬天沒那麽冷,這日午後她慵懶地斜靠在墊著厚厚狼皮的椅子上看書,看著看著忽而笑出聲來,夏映川看她笑的燦爛,走到她身後。卻發現那本書名為《壽王馭美圖》,臉上泛起不自覺的紅暈,其實那本書什麽也沒有,隻是多了些美人的圖像,他伸出長臂將那本書自她手中抽出。

“你幹什麽拿我書?”她抬起頭瞪他。

“不許看這本。”他不理,說話時神色罕有的不自然。

“……”錦棉無話可說,她睜大眼睛細細地瞧著他,忽而緊張兮兮地說到:“夏映川,你臉怎麽這麽紅啊?是不是發燒了?你摸摸熱不熱?”

“……”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不解地說:“不熱。”他話音剛落,房內便爆發了一陣陣大笑。錦棉沒想到他真的會上當,真是可愛啊,她笑的不能自抑,整個人都伏在椅子上,上氣不接下氣,手捂著肚子,眼睛裏都蹦出淚花。笑著笑著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因為她終於想起她麵前的這個人不是一般人,而是無比小氣說話刻薄十分危險的將軍大人。

“笑夠了?”他上挑著嘴角,似笑非笑。

“……”她憋的小臉通紅說不出話來,隻能一個勁的點頭。

“很好笑?”

“我……我錯了。”她識趣乖乖認錯。

“哦?哪裏錯了?”他把玩著那本書漫不經心地問。

“我……我……哪裏都錯了。”

“既然錯了,該知道怎麽做吧?”

怎麽做?她還真是不知道,她現在悔的腸子都青了,她發誓以後一定時時刻刻警告自己,自己麵對的是個小氣刻薄的黑麵人。她心驚膽顫地搖了搖頭,低頭縮肩聽候發落。夏映川看見她那個樣突然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記住,不要試圖忤逆我。”

“哦。”

“今晚的飯免了。”

“是。”

“城常詩抄五遍。”

“那個很長啊……”她偷偷抬起眼簾看著他,希望他沒記錯。

“嗯。”

“我可不可以把明晚的飯免了?”

“可以……”還沒等錦棉高興起來他又說到:“書還是要抄。”她哀怨的“唔”了一聲,一中午的好心情就這樣被澆滅了。她想著反正已經得罪了不如徹底點吧。

“夏映川,《壽王馭美圖》你看完了吧?好看不?”

“怎麽?”他坐回到書案前,手撐著下巴,挑眉看著她。

“我隻是好奇而已。真想不到……”

“你若真想知道,我可以親自教教你。”他把“親自”兩個字咬得極重。錦棉聽到他這句話慢慢的從椅子上爬起來,走到旁邊的一個小書桌自覺地拿起毛筆攤開《城常詩》慢慢地抄起來。

時間飛快,日月如梭,錦棉一直在他身邊扮演著書童的角色。

傍晚夕陽紅,歲久敲門進來。

“將軍,據靈音閣的人報,北辰徐天柏最近秘密派遣人馬似乎在找什麽人,還是個女子。他們在五國都分布了眼線,暗中尋找。”

“嗯。”

歲久說完並未急著退下,他站在那進退兩難。

“還有什麽事?”

“將軍,確實還有一件事,此事與舞零郡主有關。”

“說吧。”

“是,舞零郡主請旨來慰問將軍,已經到了綠野都了,再過十天便會到洛水城。將軍您準備怎麽辦?”

夏映川轉頭看向錦棉的方向,她正在認真的抄寫詩歌,似是沒聽見他們的對話。

“放心,既然來了自有她的用處。”

“是。”歲久在退下的時候心中暗自歎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