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北辰的秋天來得格外早,皇宮裏到處一片蕭瑟,宮裏的人來來往往卻都隻低著頭,偶爾有三三兩兩的仆人低著頭也隻敢小聲低語。

“聽說徐公子又去了錦繡閣。”

“哎,這徐公子現在長住宮裏,除了輔助鎮國王參與國家大事之外便是去錦繡閣了,這大家可都有目共睹。”

“可不是,也不知這五公主活著的時候給他灌了什麽迷湯,放著四公主不娶天天往錦繡閣跑。”

“當心你的腦袋,這話豈是你能說的?”

“呸呸,看我這臭嘴。該打該打。”

“這四公主到底什麽時候登基啊?國不可一日無君啊。”

“這我們這些當奴才的哪裏知道。有鎮國王在,你還當心什麽?”

“這話也是,幸好咱們的鎮國王還在。”

“你們這些小卒子,在那嘴碎什麽?還不快去幹活。”一位藍衣公公從拐角處走過來朝著他們怒斥,眾人聽到忙低著頭鳥獸狀散去。

錦繡閣經過三個月的修葺已經恢複了大半,院子裏燒焦的花草樹木大都經過了移栽,即使如此怎麽也不可能恢複往日的光彩。

徐天柏還是一襲白衫站在那個秋千前,眼睛仔細的看著院子裏的每個角落,他怎麽也不可能相信那個乖巧的女孩就這樣被一場大火葬送了性命,那場大火不僅燒盡了她的身軀,燒盡了錦繡閣的繁華,也燒盡了他的靈魂,更將他過去的一切付之一炬,什麽也沒剩下,他不知道他還應該幹什麽,沒了錦棉就算找齊了五行碎玉也沒任何用處,扶住華洵匡扶大業重建華廈麽?

嗬嗬,沒有五行碎玉就隻能殺戮,又是無休止的殺戮,殺戮?也許這是他最好的去處,不是殺死別人就是被別人殺死,殺戮帶來的快感,鮮血噴在臉上的腥熱至少能在他知道自己的存在,也許某天他會躺在一把不知名的劍下,那樣也好,怎樣都好。

他徐天柏這一生,除了遵循家族使命,除了擔當肩上的責任,還有什麽?他從未為自己活過,也未為自己想過,錦棉是他意外得來的一份感情,也是他孤寂生活裏唯一的自己的想要的執著,如今,卻統統葬送了,統統葬送了……

那場大火讓他知道錦棉在他的生命裏是個怎樣的存在,過去的二十年他除了完成家族使命外,剩下的時光都是同錦棉度過的,他所有的感情所有的寄托都在她一人身上,即使他早就知道結局,可是那結局也隻有他能書寫,她的死也隻能由他親手促成,他曾經說過她死了他會不習慣會想念那也是等他完成大業之後的後話。她怎麽可以,她怎麽能,就這樣死去,所有的棋子都該由他一手安排才是

“東萊一夜占領了洛水城。”華洵的聲音自他背後響起。

“是嗎?什麽時候的事?”

“已經是十天前的事了,他們秘密占領之後封鎖了消息,隻斬殺了幾名將領,其與的將士被調配到其他地方,七日後才貼出洛水易主的告示,並對百姓廣施恩惠。”

“主帥是誰?”

“東萊的襄驥將軍。”

“原來是他。”

“你認識?”

“數年前曾有過一麵之緣。”

“此人如何?”

“也許,你我加起來方能敵他,我並未和他交過手。”

“據探子報,此人不僅是東萊的襄驥將軍,還是東萊國王的亞父,東萊國君年幼,朝中雖有宰相韓若但一切的大小事務幾乎都要經由他手。這幾年他的重心一直放在南澳國,隻三年時間他便將曾被南澳占領的大小十幾座城池收歸東萊。”

“果然是個對手。”

一個丫鬟端著盤子鬼鬼祟祟的從後院過來,卻不小心撞見鎮國王和徐大公子,嚇的將盤子摔在了地上。

“王爺饒命啊,奴婢不是故意的。”

“你在那做什麽?”華洵問道。

“奴婢,奴婢,奴婢……”

“拖去案刑司問。”

“王爺饒命啊饒命,奴婢什麽也沒做,隻是將千山姐姐曾經贈予我的珠寶拿去禦膳房換了點吃食。”

“那為何在那鬼鬼祟祟?”

“奴婢是怕被別的丫鬟太監們撞見搶了奴婢的東西。”

“千山曾經贈過你珠寶?”徐天柏問。

“回徐大公子的話,奴婢曾經身患頑疾沒錢請太醫醫治,多虧了千山姐姐雪中送炭給了奴婢不少錢財和珠寶,到現在奴婢還留著一些呢,千山姐姐素來和奴婢關係極好,真是好人不長命,錦繡閣失火的那晚奴婢還見她從後院朝著無凝宮的方向去了呢,卻不知道怎麽還,還被燒死了。”

“你說錦繡閣失火那晚看見千山從後院朝著無凝宮的方向去了?”

“奴婢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裏,我跟著她出了院門隻見她快速的往那個方向去了。”

“那晚的情況究竟如何,你詳細說來。”徐天柏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到底是哪裏不對,他又說不清道不明。

“是。奴婢記得那晚五公主從龍嘯殿回來便睡下了,錦繡殿的侍衛丫鬟們都忙的不可開交,廚房也隻剩我一人,後來公主醒了,千山姐姐來廚房端了些東西去了公主房裏,臨走時還吩咐奴婢好好看顧著,大概過了半個多時辰,奴婢才在後院見到千山姐姐,她將盤

子放下便直往院外去了,奴婢叫了她好些聲也沒理。當時奴婢還覺得奇怪來著。”

“那晚她有沒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你好好想想,務必說仔細了。”

“不一樣的地方?……哦,奴婢記起來了,那晚千山姐姐確實和平常有些不一樣,她走路時一直低著頭的。”

“那你有沒有看清她的臉?”

“這,奴婢倒真沒瞧見。”

“沒看清臉你怎麽確定那是千山?”

“回徐大公子,看那衣著打扮和走路姿勢確實是千山姐姐啊。不過,那時感覺千山姐姐好像矮了一些。”

徐天柏突然朝著華洵一笑,笑的高深莫測。

“你叫什麽名字。”

“回王爺,奴婢翡翠。”

“翡翠,這名字不錯,你下去吧,這沒你的事了。”

“是。”

待翡翠走後,華洵命人將那晚錦繡閣失火死亡人的名冊拿來,大火撲滅後他們看見床上燒焦的屍體再沒什麽心情查看死亡名冊,今天卻又覺得有些蹊蹺。

“王爺,您要的名冊。”華洵仔細看著名冊,有千山的名字。

“如何?”徐天柏問。

“失蹤七人,可是屍體隻有六具。也就是說這七人中有一人活著出去了。你那晚有派給千山任務麽?”

“沒有。”

“那她應該陪在錦棉身邊才是,不可能出去。除非……”

“除非那個從後院出去的不是千山本人。”

“千山和綠水都是你調教的,功夫不差,在這宮裏一般人不是她的對手。”

“能讓她沒有防備的隻有錦棉。我一直都在想,錦繡閣怎麽會失火,就算失火怎麽會一下子就燒毀了整個宮殿,現在看來是有人故意縱火。躺在床上的不是錦棉而是千山。出去的才是錦棉。”

“可她不是傻了麽?就算從閣樓上摔下後她是裝傻,可我們後來給她吃了一個月的蝕腦丸,不傻怎麽可能?”

“這我也想不明白,不管如何,我一定要找到她,讓她付出代價,她的死活向來是由我來安排,我要讓她知道違背我的下場。”徐天柏看向樹下靜止的秋千說道,他的目光深邃悠遠卻還蒙著淡淡的霧色,他像是看著那秋千,卻又像是透過秋千看著不知名的地方,雕刻出的英挺霸氣的五官說著狠絕的話卻帶著柔和的光彩,忽然,他轉過頭朝著華洵展眉一笑,那笑容是華洵這麽多年第一次看見,如此明媚如此單純,他笑著說:“她盡然騙了我們這麽多年,等我找到她,你說,我該怎樣懲罰她?”

雖是問句但他並不需要答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