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現世安穩

簡直到達馬裏蘭的鄉間別墅時,已經是午夜了。簡直沒有提前通知簡樸,說他會深夜趕回來,而事實上,他自己也沒有想過要深夜回來的,隻是按捺不住心裏的想念,想要回來睡,躺在簡樸的身邊,哪怕隻是感受彼此的氣息,也覺得踏實。

“主人,你回來了!”

值夜班的管家,連忙給簡直打開帶有視頻監控的大門,簡直的車緩緩始進。

簡直的車停靠在別墅正樓的門口,別墅內的侍從們早已經出來等候迎接了。讓簡直沒有想到的是貼金鉑的門框處,簡樸一手撐著後腰,一手扶著門框,正笑吟吟地望著他呢。

輪椅被抬出來後,簡直慢慢地偎身坐進去。簡樸走到他的身邊,剛要動手把羊毛毯蓋在簡直的腿上,簡直的手便抓到她的手上,“你怎麽也出來了?這麽晚,還沒睡……”微微垂下的眼,顫抖的睫毛帶出一片慌張。

“覺得你今晚會回來!”

簡樸任由簡直握著那隻手,另一隻手抻了抻毯子。

“是嗎?”

簡直瞬間睜大了眼睛,抬起頭,看向了簡樸,薄薄的鏡片後,春水無痕。

“嗯,特別弄了夜宵給你。”

“小家夥乖嗎?”

簡直的肚子已經徹底挺起來,五個多月,胎兒已經成型了,再過一段時間就能很清楚地看到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了。

對此,簡樸一直希望能是個女孩兒,簡直沒有太多的想法,他怕簡樸多心,並不敢在這個問題上多說什麽。其實男孩兒還是女孩兒,隻要是簡樸的……哪怕不是他自己的……,他也會愛屋及烏的。

“很乖,這幾天頻繁的動,我一會兒讓你聽一聽。”

來到馬裏蘭後,簡樸的情緒也如這馬裏蘭的鄉村風景一樣寧靜下來,想著自己和時運的過往,荒唐是荒唐,卻也是美好的,也是有愛的,隻是……這些已經過去了,太過執著又有什麽好呢?賀之龍介的身份就像一個警鍾的敲響,他們是永遠沒有在一起的那一天的。

簡直對自己的好,簡樸不是感覺不到。有幾次深夜,簡直以為自己熟睡了,悄悄伸手過來,攬在自己的腰上,用指腹去輕撫自己隆起的腹部,那輕輕的摩娑裏,透著的溫柔,是塊鐵也能被融化的,而白天……簡直卻會退到遠遠的地方,不敢做出這樣的舉動的。

他們是夫妻……,自己讓簡直撿了一個便宜爹做,簡直都沒有說什麽,自己再冷冷地對待簡直,這樣……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讓我聽?”

簡直沒太反應過來。

“嗯,先去吃夜宵!”

簡樸抹過頭去,這旁邊還有不少侍從呢,她可不想讓別人聽到。

有如此優厚待遇,簡直食不下咽,本來飯量就輕,這回吃的更少,在簡樸的強迫下才勉強喝了一碗湯,匆匆上樓去了。

從深山裏引來的溫泉水,帶著溫熱的氣息,從水籠頭裏流出,不一會兒放滿了整個浴缸。

“用我幫你嗎?”

簡樸像平時一樣隨意地問了一句,要是以往,簡直一定會說不用,而今晚……,“你要是沒事……”

話說半句,眼睛又垂了下去。

簡樸發現簡直其實是一個挺害羞的人。和自己開始時對他的印象完全不同。

那時簡直守在自己門口,一天八小時地不離開,一守就是一個多星期、小半個月,簡樸斷定簡直的臉皮一定有鐵皮厚,還派了時運去找簡直談,現在想來,這事隻有可笑能評價了。

但這一段時間的接觸下來,簡樸看清楚了簡直,這是一個基本不太懂得情感,又嚴重膜拜情感的人。他渴望有人疼愛,又自我保護意識極強地拒絕,在兜兜轉轉中,卻對自己產生了依賴。

簡直見簡樸遲疑地看著自己,一股失落湧上心頭,卻還是勉強地笑著說:“我自己就行。”

簡直搖著輪椅默默地進入了浴室。簡樸才從往昔對比中清醒過來。等簡樸進去時,簡直已經完全泡在浴缸裏了,淡淡的中藥味彌漫著霧氣蒸騰的浴室。這中草藥還是簡樸找來的醫生配製的。每一次簡直沐浴時,都會泡上一些。據說對袪除濕寒很有好處。

簡直聽到簡樸的腳步聲,敏感地從浴缸中坐起,又像是想到了什麽,又快速地退回到水裏。

簡直這一起一退的動作,到是把簡樸進來時的緊張心情逗沒有了。

“怎麽了?還怕我會非禮你啊?”

簡樸好笑地說完,瞄了一眼腳下,小心地蹭了過去。好在地

麵都是上好的吸水石製成的,又配上了絕好的防滑處置,哪怕是像簡樸和簡直這樣身體不方便的人進來,也不會覺得有什麽不方便的。

“就怕娘子不願意!”

簡直小小聲地說完,簡樸再也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

“你也有怕的啊?”

簡樸逗著簡直,慢慢走近浴缸。認識簡直這麽久了,還是第一次看到簡直也有臉色發紅的時候,這個人哪怕是害羞,也是蒼白如紙的一張臉,宣示著他的身體有多麽不好。今晚被這浴室裏的熱氣一蒸以及藥物揮發時產生的作用,臉色竟紅潤得有些喜人了。

“是人……就有怕的。”

以前簡直不信。簡風行那麽狠厲的人,他都沒有懼怕。可碰到了簡樸,——一物降一物這句話還是有道理的。

簡樸又一次仔細地打量了一下簡直,——這個她曾經看過無數遍的男人。

還是那張五官很普通,論不上英俊也不能說醜陋的臉龐。眉目中帶出的溫和,在這樣有些暖昧的氣息中,變得飄忽。亞麻色的頭發有些潮濕,有幾縷緊貼在頭皮上,擋著寬闊的前額。薄灰色的唇緊抿,不知是緊張還是期盼,扭著緊的,已經轉成了嫩紅。

兩條飛上去的鎖骨,瘦的有些突兀,確是很配簡直那清瘦的身體的。隻是讓人看了心疼。

“給!”

簡直受不住簡樸專注的目光,連忙把放在浴缸旁邊的毛巾遞給簡樸,“幫我擦擦後背。”

“啊!”簡樸愣了一下,接過了毛巾,簡直已經轉過身去了,把後背露給了簡樸。

簡直的皮膚很白,是一種不同於賀之龍介健康小麥色的皮膚和冷清洋純黃種人那種有點微黃的牙白色皮膚不一樣的顏色。簡直的白是西方人那種奶白色,如玉一般光滑。脊椎突出,以中心線分出的肋骨也很清楚地突出。皮與骨中間好像沒有一點肌肉似的,瓷娃娃一樣,簡樸有些不敢去碰。

“怎麽了?”

許久也沒有等到簡樸的觸碰,簡直有些擔憂地回過頭去,卻見簡樸拿著毛巾望著自己的背發呆,心下一沉,“很難看吧?”

“什麽?”

簡直突然發問,簡樸沒有反應過來。

“我……很難看吧?”

不知是自己自私還是奢求的太多,為什麽一定想著和別人去比呢?賀之龍介的身份如何的不合適,卻也有著健康的身體和俊朗逼人的相貌,女人……都喜歡那樣的男人吧。

“不,我怕……碰疼你!”

害怕簡直誤會,簡樸實話實說地解釋著。

“沒事的,怎麽會疼……”

簡直低低地應聲。

簡樸笑了笑,沒在說什麽,把毛巾浸濕擰幹展開後,在簡直的後背上力道適中地擦過。

簡直以手撐著浴缸,承受著簡樸帶著溫柔的擦拭。

“舒服嗎?”

“很好,謝謝!”

“你習慣什麽樣的手法,我可以試著弄一下。”

“沒……”

簡直頓了頓,“沒有!”

“沒有?”

難道以前洗的時候不擦一下嗎?

“沒有人給我擦過……”簡直像是想起了什麽,“噢,小時候我母親好像給我擦過一次吧,把我抱出去後,就扔在了孤兒院的門口。”

“孤兒院的門口?你的母親?”

簡樸不明白了。明明有親人,為什麽還要送簡直去孤兒院呢。

“是啊,那一年我三歲,他們以為我不記得,其實……我什麽都記得,我沒有什麽可取之處,偏偏記憶力好還長久,總是能記住很多東西,明明想忘掉大部分的……”

簡直苦笑,又接著說:“你能看出來我是混血兒吧,我父親是英國人,我母親是偷渡到英國的越南人。我生下來就和別人不一樣,醫生說是終生殘疾的,那個時候我母親沒有把我扔掉的意思,我隻記得我父親酗酒,醉了就打我母親,我母親總是偷偷地哭,後來,她認識了一個同樣來自越南的廚師,那人很喜歡我母親,但他……不太喜歡我,我母親就把我扔掉了……,我理解我母親,在誰眼裏,我都是個拖累的,那時我太小了,斷斷續續能記住這些吧……”

隻這些……簡樸已經很佩服簡直的頭腦了,——不愧是被人喻為天才的。她自己也算記憶力好的,卻是短暫性記憶力好,就是要考試前的一個月裏,背什麽東西都能背下來,考試後的一個月又會全忘記了。別說是三歲的事,六歲時的瑣碎之事,自己都

不記得了。

簡樸的手掌帶著溫熱,撫在簡直的脖頸處,那裏有一塊骨頭格外的突出,摸著卻不覺得硌手。

這次沐浴的時間分外的長,等簡直洗好,圍著浴巾,坐回輪椅裏去,簡樸用一塊幹浴巾把他的頭發擦幹,兩個人才一起回了臥室。

簡樸平躺在床的一側,爬-上床來的簡直,小心翼翼地靠近到簡樸的身邊,又深深地看了一眼簡樸,簡樸笑著衝她點頭。得到默許,簡直湊近到簡樸的腰處,把耳朵貼到簡樸因躺著而顯得越發突出的肚子上。

也許真是胎腹中的孩子能感受到簡直的貼近,竟很給力很給麵子的隔著簡樸的肚皮踹出了一腳,——就在簡直的臉剛貼在簡樸的肚皮上。

簡直幾乎是立刻反彈了回來,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了簡樸。簡樸笑得盎然。

“他……他真的會動啊?”

簡直以前也聽過這樣的事情,卻仍是覺得有些神奇。

“當然了,不會動就出問題了,他肯定不是個老實的孩子,才能動就這麽折騰我,一定要是個女孩子,男孩子……我怕我會降不住他的。”

想起有些跳脫的賀之龍介,簡樸難免擔心。基因這個東西,是個比胎動更奇妙的東西。

“不會的,還有我呢!”

除了簡樸,簡直不以為自己能降不住誰。

“對啊,還有你。”

簡樸一手撫在肚子上,一手撫在簡直的頭頂。如果能永遠這樣,雖談不上是歲月靜好,但也是現世安穩了。

簡樸慢慢地閉上眼睛。

這段時間賀之龍介忙的可謂焦頭爛額,隻能把簡樸藏到心內深處了,實在沒有精力想著怎麽和簡直爭鬥、奪回簡樸了。

賀之家正走在了風雨交加之季,隨著賀之翼騰的突然死亡,追隨著賀之翼騰的那股勢力分化成了多股,交雜鬥爭,爭得不可開交。

做為家主的賀之龍介不但要調停這些個矛盾,還要周璿外圍的各種勢力,最近又發生了賀之翔失蹤一事,更是無頭無腦,無從下手。

賀之龍介恨不得是自己失蹤,那麽這些惱人的事就可以徹底隨著自己的失蹤成了神馬浮雲了。最好的是還可以失蹤到簡樸的身邊,一腳踢開簡直,他們一家三口就可以團聚了。

“賀之翔的經紀公司又打電話來問了。”

野平正男放下電話後,見賀之龍介又神遊出竅了,便猜出賀之龍介在想什麽了。野平正男想不太通,簡樸明明是個很普通的女人,當然野平正男不否認簡樸長得清秀嫻雅,可是比簡樸漂亮的也有啊,自己家的少主和簡直怎麽就會都看上簡樸,還都是一副欲罷不能的樣子,如何也不肯鬆手了呢。

野平正男搖搖頭,重重地咳了一聲,在賀之龍介終於注意到他時,又把之前的話重複了一遍。

“賀之翔也是快三十歲的人了,他能失蹤到哪裏,也許在哪個花天酒地裏享受呢。”

賀之翔給賀之龍介的印象非常不好。簡樸和自己在延海被綁架的事與他肯定是脫離不了關係的。

賀之翔送給簡樸的那個東西,就是賀之家族徽上的圖案,也正是這個在日本祈福物上隨處可見的圖案,才可以證明著賀之家庭漫長的曆史以及曾經和現在的輝煌。

賀之翔當初的這個舉動,就是通過簡樸,對自己的一個試探,沒想到自己果然有了強烈的反應,他們一定以為自己想起了什麽,才會迫不急待地下手的。

所以這次賀之翔的失蹤,自己難免有些解了暗恨的意思。巴不得賀之翔再也不要出現,最好死掉。要是賀之龍介知道現在賀之翔生不如死,怕是還會要再次感謝一下花開吧。

“不會的,少主,賀之翔是一個行事小心的人,他不會在失蹤這麽長時間裏還不聯係他的經紀公司的,他對自己的這份事業還是很重視的,畢竟他以私生子的身份熬到今天這個地位也是很不容易的。”

野平正男就事論事地分析著。

“那你說……”

在賀之龍介眼中,賀之翔這個可有可無的人,根本無需浪費他自己的腦細胞,野平正男提什麽建議,他都會答應的。

“我覺得我們應該找一找,畢竟賀之翔也是咱們賀之家的人,也是賀之翼騰那部分勢力和資產的法定繼承人之一,再說賀之翔的失蹤事關賀之家的名聲和顏麵,不做一做表麵功夫,還是不好的。”

野平正男不愧是老狐狸一隻,這個提法很好,賀之龍介立刻表示同意,這個表麵功夫還是做得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