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不可自拔

這一晚,簡樸很忙碌,沒有時間想太多的東西,哪怕那些事情已經迫在眉睫。簡直晚飯未吃,高燒便起。來勢之洶湧,讓簡樸有打120的衝動,但半昏迷狀態的簡直卻堅決不肯。

“我不去醫院,我討厭醫院。”

燒得七暈八素的某人,與往日形象完全不附,帶著糯軟的似有撒嬌味道的口吻固執地叫嚷著。

簡樸汗,討厭醫院?那白天還要堅持把她送進醫院。對自己對他人,區別對待的也太明顯了吧。

“你燒是厲害,三十八度九,這樣會燒壞的。”

簡樸拿著溫熱的毛巾擦過簡直額上一層層的冷汗,取出塞在簡直腋下的體溫計,一看不由得吃了一驚。

“我身體本來也沒有好的地方,燒死算了,不用你管。”

簡直燒得眼睛都睜不開,卻還有精神賭氣,氣得簡樸哭笑不得。

“你燒死了,我和誰結婚。”

簡樸捏開簡直的嘴,給他強灌下半杯加了淡鹽的溫水。

“那我也不去醫院。”不知是哪個字眼刺激到了簡直,他別扭的勁消下去些,反抗的聲音小了些。

“不去……不去就不去,我給你叫個醫生過來,掛個吊瓶,比藥來得快一些。”

簡樸無奈,連妥協的聲音都帶出些寵溺,躺在床上發昏的某人,口腔裏竟湧出一絲甜味。前一秒還燒得幹裂沒有味道呢。

見簡直沒有反對,簡樸翻開通訊錄,找到小區夜診診所的電話,叫來了那裏的值班醫生。

值班醫生給簡直給了緊急處理,掛上了吊瓶,又留下了一瓶,交待了簡樸這一瓶打完後,如何換吊瓶。簡樸一一記下了,送醫生出門時,簡樸在門口叫住了醫生。

簡樸還是不太放心,“醫生,他沒事吧?”

“他應該習慣了。”

什麽叫應該習慣了?垂下三條黑線的簡樸很想較較真。

“都是先天性的,不好治,保持現狀就不錯了,以後千萬注意別在著涼了,飲食起居上多留些心,暫時看是沒有多大問題的。”

雖是社區診所的醫生,仗著是大城市大醫院裏退下來的、醫齡較長、經驗豐富,遇到簡直這樣的病患也仍是應對自如,遊刃有餘。

“謝謝醫生。”

付了診費,送醫生入了電梯間,簡樸才轉身回屋。這時,牆上的掛鍾分針和時針剛好重合。

簡樸去了廚房,用小火熬起白粥來。間歇,進了兩趟臥室,給簡直換了冰枕,和擦了頭上的汗。

粥熬好時,已經快到一點了。第一個吊瓶還沒有掛完。醫生特意囑咐要慢掛,害怕滴速過快會刺激到簡直實在不完美的內部器官。

“醒了?”

簡樸第三次進入臥室時,簡直的眼睛剛好睜開,比之前的半昏迷時清亮了許多。藥力起了作用。

簡直瞟了一眼掛在一旁的吊瓶,厭煩地皺皺眉,把頭扭向了另一邊。

“我熬了粥,喂你喝幾口。”

見了簡直之前那副小孩子似帶著些蠻橫和撒嬌無賴狀後,簡樸已經放棄‘好不好’這類詞語,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簡樸直接去廚房端來了粥,之所以說,隻是提前打聲招呼。

“張嘴!”

簡樸的命令,清醒些的簡直倒是很配合了。簡樸卻不知出於哪種心態,竟有些懷念簡直之前燒得迷迷糊糊的模樣,覺得那樣的簡直才是真的簡直。

一小碗粥,簡直勉強隻喝了半碗,基本還是受到簡樸的脅迫。想起簡直以前隻吃些水煮青菜,——還是那種煮得淌出綠水的、稀爛稀爛的、墨綠成一堆的那種,簡樸忍不住地有些心疼。

“我以前生病,不到生死關頭,養父都不怎麽給我打針用藥的。”

簡直說得很平靜,簡樸卻很難平靜地問:“為……為什麽?”

“怕傷到大腦。”

簡直抿動的唇帶出一絲嘲諷的笑。

“他就不怕你燒壞了大腦?”簡樸完全無法控製地反問。

“有醫生,不會燒壞的,萬不得以可以送去醫院,我討厭醫院,每當養父送我去醫院,就是我極不舒服、快死的時候了。”

久而久之養成了習慣,簡風行不在身邊,他也懶得用藥了。

“幸好我不是他養大的。”

簡樸劫後餘生一般地感歎。

“他不會那樣對待你的。”

有許多事情,簡直沒有對簡樸說,並且一輩子也不想對簡樸說了。簡風行,隨著他的死,一切圍繞著簡風行的是是非非都消散而去,沒有任何意義了。最好永遠掩埋。

簡直有片刻失神,等他反應過來時,簡樸正拿著毛巾給他抹去脖頸處的汗水。簡樸的動作輕柔溫和,垂下來的長發的發梢

時不時掃過他的麵頰,帶過一種癢癢的騷擾,扯動眼下心下一個連著一個的小圈圈。

這種感覺很奇妙,像是周圍的夜幕突然都成了暖暖的粉紅色,全世界凝滯,隻餘他們兩個的身影,相互貼合。

“我去翻一翻衣櫃,看看還有沒有沒用過的新內衣,你身上的衣服都濕透了,粘在一起了。”

“衣櫃的第二層抽屜裏有。”

這段時間,簡直一直住在簡樸家裏,一用私物早從酒店搬過來了。別看簡直身體不好,行動不方便,他卻極其幹淨,所用的內衣物都是白色的,且有些奢侈地是至多上身三次,就直接扔掉了。也就是說那些世界頂級品牌,熬熬貴的內衣物在簡直簡少爺身上的停留機會隻有三次,而簡直換內衣物的頻率是一天一次。

Orz……

簡樸在給簡直換衣物之前,把那瓶見了底的吊瓶快速拔下,換上一旁早就準備好的另外一瓶。手法之熟練,簡直不禁讚歎。

“沒什麽,以前時運也……”

好好的氣氛,因為時運這個名字,一下子冷了下去。

最後還是簡直說:“你總是遇人不淑。”緩解一些。

簡直說得沒有錯。確實遇人不淑。時運落難時,他們相遇。和時運昏昏沉沉、玩玩鬧鬧地有小半年,天真地以為這就是愛情,可以相扶到老。時運人一好卻消失得無影無蹤,臨走還沒忘給她留下附送贈品,——受-精-卵一枚。她這遭遇,啟是‘遇人不淑’四個字能形容的。

“我去拿衣服。”

說和做,總是有些區別的。拿來衣服的簡樸,愣了一下。她和簡直還沒有發展到赤誠相見的地步吧。就是和時運,那也是酒後糊塗,被時運霸上了,否則以簡樸隻守不攻的悶騷性子,怎麽會做出包養男人這種離經叛道的事。簡樸動作僵持在那裏,可沒有之前捥簡直褲腿的灑脫勁了。

“等吊瓶打完在換吧。”

簡直似乎也不太願意讓簡樸給他換衣服,這些基本的生活小事,他完全可以自理。今天發燒後,身體是無力了一些,但比這更無力的時候又不是沒有,還用了藥,應該沒問題。簡直的建設性心理很強大,卻也還沒有強大到讓簡樸來觀賞他自己都不怎麽喜歡的身體的。

“好!”

簡樸就著簡直的台階下,把衣物放到簡直的床頭處。她自己也坐到床邊。

“婚紗後天會空運過來,有幾十套吧,你挑一下,看看喜歡哪個,試試合不合體。”

簡直的話跳躍性太大,也是內容太雷人,簡樸張了張嘴,緩了一口氣,才小小聲地問出來,“婚紗?”

還幾十套。簡樸鬱悶了。就算自己不改變主意,真要和簡直結婚,等到他們原定的日子,她肚子裏的孩子也有四個多月了,還能套進去哪件婚紗,簡直所說的合不合體更是浮雲。

在這一點上,她和李蘋沒有什麽本質的區別。

“你還是不願意?”簡直的聲音一下子調高,躺著的身體掙紮著還要起來。

簡樸連忙安撫下他,把退掉的被子給他重新蓋好。

“兩個月後,我還能穿得進去婚紗嗎?”

簡樸說完,簡直一愣。他果然不是女人,竟沒有想到這個問題。隻要不是悔婚就不難應對。簡直這個價值千金的大腦,是什麽問題也難不住他的。隻要他想,他一定能得到。簡樸和他接觸的時候還短,等長了,他會讓簡樸知道什麽叫翻手為雲複手為雨的。

就比如現在……

“那好,改古式禮服,你喜歡漢服還是唐服,鳳冠霞配還是珠釵金簪?”

於是,簡樸又一次華麗麗被簡直非凡的創造力和應變力擊得潰不成軍了。

“一定要……辦嗎?我們公正一下不就可以了嗎?你們在國外的人不是不喜歡這些繁瑣的……”

即使非要成婚,也用不著弄得那麽富麗堂皇吧。

“我不管你是不是心甘情願嫁給我的,但我是心甘情願娶你的,我簡直的婚禮怎麽能那麽隨意,我要讓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我的新娘。”

在婚禮上麵,簡直不會妥協。瞳仁深處的藍色已經雄雄燃燒成火焰。

“換衣服前,我要不要給你擦一擦。”

汗粘在身上,是很不舒服的。

“你下得去手就擦吧,我不介意。”

難得簡直幽默了一把,還這麽的冷。簡樸隻覺得後背上也竄出一層汗珠來。

下得去手?這很關鍵。簡樸平生接觸異性的身體,隻有三個,——大學時白衣白褲現在已成了人夫的大學學長、比陳世美還王八蛋的時運以及青梅竹馬兄妹相稱的冷清洋,而簡直有幸將是繼這三個人之後的第四個。

剛剛說換衣服時,簡直還是堅持等打完吊瓶

的,那樣子很明顯他要自己來的,怎麽提到更近一層的直接接觸,他反倒一副很無辜又很無所謂的表情呢。

想了半分鍾後,簡樸明了。

因為簡直的高燒還未退,不能著涼,簡樸給他擦身時,需要在棉被裏進行,與換衣那種直麵相對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感覺,而簡直似乎是喜歡這種感覺的。所以他不拒絕,而簡樸沒有拒絕的資格,是她作茁自縛地提出的,怎麽能爾反爾。

與此,簡樸也悟出另一層深意。等她用那種全解的眼神望去簡直,簡直早已經裝死一樣,閉上了眼睛。

“簡直,花開呢?”

不知怎麽的,簡樸就想到了那個銀發男人,也是為了緩解一下她兩手齊上,拿著溫熱的毛巾大肆搜刮簡直全身的尷尬。她手上力道的大方,可不代表著心裏不會有窘迫。偏偏簡直裝死,任他擺動,一聲不哼。花開這個人名或許可以給他解穴吧。

“不知道。”

簡直扭動過去的麵容好像有些害羞,“我和他沒有那種關係,你別誤會,我們是在孤兒院的時候認識的,後來我被養父領養,他也被殺手集團的人帶走。”

說來自己還真得感謝簡風行,沒有簡風行,自己這種身體的棄兒即使僥幸活到現在,此時也不知是在哪條街哪個角落裏行乞呢。以簡樸的性情見到或許會丟下幾枚硬幣,獻上一點同情,卻絕不會有現在的這個交集。

簡樸這兩個字,好像一個溫暖的源頭,一但普到那幾寸光芒,就想奢侈得到更多。

“我沒有誤會,我隻是覺得花開對你的感情是真的。”

“簡樸,你果然很好騙,別被花開那個吃貨蒙蔽了,他男女通吃,去泰國時,上半身女下半身男的他也試過,還說很喜歡。”

和花開,僅止與孤兒院那相依為命的幾年,感情是真的,情感卻是虛的。

“但他確實聽你的話,沒有殺死時運。”

“花開是個聰明的殺手,他知道什麽人能殺什麽人不能殺,我那時在,隻是湊巧做一個解答人,花開要是想殺時運,根本不會進臥室來,他也摸不準一個牛郎的命怎麽會值幾千萬的美金。”

簡樸囧,黑白道確實不是她這種邏輯正常人能懂的,卻也從簡直的話裏摸到另一個信息,“時運是花開殺不得的?”

“當然,賀之家少主,哪是別人可以碰的,花開要是殺了他,這一輩子就沒有好日子過了,其實……黑道裏,特別是亞洲,最好的殺手全都出自於賀之家。”

簡直說到這裏,目光聚斂至深遂,揚起的弧度異常的詭異。偏偏簡樸沒注意。簡樸還在意著時運。

“那時運……”

“別想時運了,你以後還會有機會見到他的,不過,我希望那時……你更在意我。”

簡直對於打上自己烙印的東西,有著絕對的專屬護短以及霸占的欲望和手段。他和冷清洋不一樣,他不是那種在背後可以默默奉獻一輩子的男人。聖人,不是誰都能做和願意做的。

見簡樸驚訝地連手都不知道動,而簡樸的手也不知什麽時候碰到了他的私物,他下意識地閉上眼睛,長歎了一聲,“簡樸,那裏……不能反複揉搓,我也是男人。”

後麵的幾個字,在說出口後悄無聲息地化掉。等簡樸聽清,觸電一般縮回了手,帶出棉被的毛巾掉在了地板上。

長時間的滯息氣流後,簡直開口說:“咳咳……那個……,藥快沒了。”

“呃呃……,噢!”

簡樸抖落像是被水泯澆灌後產生的強硬拉力,挪動到床的另一側,比剛才換吊瓶時還麻利地拔了簡直手被上的針。簡直幾乎沒有覺到一點痛。

“要摁幾秒鍾的,能止住血。不能揉,會青紫的。”

簡樸的眼睛盯在簡直的手上。單薄孤瘦的手,沒有任何美感可言。缺少運動使得血管幹癟。幸好那個夜診醫生全能的狠,不但能出診還能打針,換個經驗少一點的醫生,怕是針都紮不上的。

簡樸專注輕語的模樣,簡直又一次呆掉。簡直稀薄的感情區,幾乎是空白的,

當然,也不缺乏心思各異的女人以各種手段接觸糾纏簡直,簡直都巧妙地躲過去了。背後裏,簡直免不了冷笑。自己這個樣子,女人卻還是蜂見了花似的擠上,為了什麽,自己心知肚明。那樣的人要與不要沒有用,放在身邊就是定時炸彈。簡樸卻不一樣。簡樸或許不愛他,也談不上喜歡,但簡樸關心他,卻是實心實意,像一個火熱的暖爐,一舉一動都是發自內心深處的,沒有半分的做作。

這樣的女人,像簡直這樣聰明到絕頂的人,初看或許不會喜歡,但越接觸一定會越喜歡的。簡直現在有點理解時運和冷清洋的癡情和長情了。他也不是正慢慢地陷入進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