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擦身而過

這幾天來,簡樸的胃口非常不好,吃什麽吐什麽,最開始還能喝一點粥,到了今天早晨竟連粥也喝不下去了。

簡直也不知道是這幾天裏沒事做,還是刻意想著與簡樸培養感情。從送花的那天起,直到現在一直沒有離開簡樸的家。有簡直在這裏,別人怎麽還好過來。家裏往日的喧囂不在,隻餘一室的尷尬清寂。

簡樸發現她竟然無法單獨麵對簡直。兩個人在一起完全不知說什麽。簡樸時不時的嘔吐,反倒成了兩個人惟一可以溝通的紐帶了。

“你應該去醫院檢查一下,這麽吐下去,身體承受不了,你已經很瘦了。”

坐在簡直對麵的簡樸一邊用紙巾抹著嘴角殘留的胃液,一邊搖頭,“沒事,休息幾天就好了。”

“我覺得不像是休息幾天就能養好的病,還是去醫院吧,我叫司機開車來接我們!”

簡直說完,不顧簡樸反對,拔打了自己專車司機的電話。

“其實……不用的。”

見簡樸還在堅持,簡直搖頭,“簡樸,我發現你一點也不懂得如何照顧你自己。”

“是吧!”

簡樸苦笑,在此之前,也有人這麽說過她。好像是在她燒熱水忘關了煤氣、倒開水時燙傷了腳、偶爾一兩次下廚切菜卻切傷了手……,隻是那個人,此時不知浪跡何處天涯。

“去換件衣服吧,車快到了。”

看到簡樸恍惚的模樣,簡直有半秒的嫉妒,含在唇下,最終忍住了。

出門的時候,簡直搖著輪椅在前,簡樸在後。門打開時,走廊或許因為保潔員開窗流通空氣的原因,撲上一股寒氣。簡樸套著大衣的身體,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等等!”

簡樸像是想起了什麽,叫住了已經要去摁電梯按鈕的簡直。

簡直愣了一下,轉身去看時,簡樸已經回了屋子,還沒等他想明白,簡樸拿著一條毯子又從門口匆匆走出,鋪到了他的雙腿上。

簡樸的動作有一點不自然,但總算沒有之前那麽尷尬,帶著一絲別扭,說:“天冷,小心著涼!”說完,低下了頭,雙手放到了輪椅後的扶把上。

簡直沒有說‘謝謝’,那兩個字在此時說出來,會不會顯得生分呢?簡直勾了勾嘴角,滿意地把扶在轉輪手把處的手收回進毯子裏。

簡直有一個習慣,從來不讓自己的車進入簡樸的小區。他總是在小區門口下車,然後慢慢悠悠地搖著輪椅晃到簡樸家所在的樓下。

這一路幾十米,兩邊皆是花壇,綠化的不錯,哪怕是現在的季節,竟也有百折不撓地小草,嫩綠地抽枝生長。簡直喜歡小草。

“你不覺得從小區門口到你家這一路的花壇造型最別致嗎?”

簡直不說,簡樸從來沒有注意。仔細一看,果然是。別處的花壇都是四方型,卻惟獨通向自己家小路上的這四處花壇是心形的。別處的花壇裏,早已經是枯黃的殘葉和孤愣愣的樹枝,隻有自己家小路上的這四處花壇裏綠草叢生,從小草的下麵反上一層白霧,應該是用地熱氣的特殊管道精心培植的。

“是冷清洋單獨為你做的,他喜歡你,他希望你的生命裏,哪怕正經過嚴寒的冬季,也會有綠色點綴,如在春天裏的。”

簡直感到身後的簡樸僵了一下,推動輪椅的手捏得更緊,還有幾秒鍾,停頓下來。

簡直不相信簡樸感覺不到冷清洋的愛意,那麽,為什麽要拒絕呢?這一點,簡直想不通。

“我一直把他當哥哥,親哥哥。”

人都是有一顆私心的。有背叛的愛人,卻沒有背叛的兄長。若想讓這份感情天長地久,最好的保鮮方式就是不啟封不開始,這樣也就沒有變質沒有結束。

“我希望他幸福,就像他希望我幸福一樣,但我們的幸福不能在一起,這樣……我就會傷害到他的幸福。”

簡樸幽幽

地說完,簡直沉默了。有些事點到為止,點得太通透了,就會完全失去樂趣。簡樸尚且明白,更何況簡直呢。

走到小區門口,保安室的門立刻打開,竄出來上前討好的保安,都不用簡樸自己刷門卡,門直接在控製室裏被打開了。

“簡小姐出去啊?今天早晨下霜了,你開車得小心些。”

簡直欣賞著保安狗腿獻殷勤的模樣,聽著簡樸禮貌卻極輕淡地回應,“嗯,謝謝!”

出了小區門口,就看到停在路邊的簡直的車。

“你猜他心裏怎麽想我?”

“什麽?”簡樸沒明白簡直問的意思。

“你之前包養一個時運,弄得滿小區沸沸揚揚,現在換成了我,保安一定想這女人怎麽總給他們老總帶綠帽子,他們老總為什麽還是喜歡這個女人呢,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犯賤無數。”

簡直解釋完後,簡樸隻覺頭頂烏鴉飛過,拉出三條很清晰明了的黑線。以前怎麽沒發現簡直還有這興趣,“你一定是太無聊了。”

“所以要給自己找點樂趣。”

簡直撐起身體,準備從輪椅裏,移到車上。簡直做這事很熟練。司機小陳和簡樸在旁邊也隻能幫忙拿個毯子,扶個輪椅什麽的。

就在簡直坐進了車裏,簡樸正要上車時。忽覺得背後有人急切地喊了一聲,“簡樸!”,聲音竟似時運的。

簡樸下意識地回頭去看,並沒有人。簡樸心下苦笑,自己這是出現幻聽了嗎?坐在車裏的簡直,也察覺到了簡樸的不寧,探身問道:“怎麽了?”

“沒事。”簡樸搖頭,撩起大衣衣擺,就要上車。穿著高跟鞋的腳才踩在鋪在車內的長毛毯上,一聲“金主大人!”清晰而真切地響起。簡樸連忙收回了自己已經伸進車內的腳,快速轉身四處張望,甚至連名字都喊出來了,“時運——”

簡樸確定,剛才她聽到的喊聲絕對是時運的。特別是第二聲的‘金主大人’除了時運會這麽叫,還能有誰?

“簡樸!”

簡直見簡樸失態,連忙從裏坐往外挪動身體。司機小陳也打開車門,走了出去。

“簡小姐,並沒有人啊!”

小陳看了一圈,並沒有發現可疑的人,連一個向這裏張望的人影都沒有。

是啊,沒有人。沒有那個熟悉的身影,而那個熟悉的聲音,也並沒有再一次響起。或許真是自己的幻覺,可為什麽偏偏那麽真切。

簡樸的淚水忍不住地流了出來,伴著從肚腹內湧上的嘔吐感,一起襲來。簡樸扶著車門,連忙蹲下,嘔了好一會兒,竟一點東西也沒有嘔出。

相隔不遠的拐角處,停著一輛黑色轎車。轎車裏,時運一臉的氣憤,正吼著,“你們為什麽像陰魂一樣糾纏著我,我都說過一百遍了,那個家族社長誰願意做誰做,不要來找我。”

說著,時運的身體向外奮力地掙紮。時運試圖想第二次推開車門,並可以奪門而逃,奔向隻隔著幾米遠,停在另一側路邊的那輛車。

他的簡樸,就站在車旁。

他可以清楚地看見簡樸正四處張望。

簡樸一定是聽到了他之前探出車門時的叫嚷。自己的專用名詞起到吸引簡樸作用,卻無法讓簡樸更真切地注意到他現在猶如困獸。看著簡樸焦急的模樣,時運肯定簡樸還是愛著他的,隻要他現在下去,簡樸一定會原諒他。他們的生活,還可以像他之前想的那般美好,——登記結婚,生兒育女,平平淡淡地走到老。

“少主,你不能再任性了。我們上次已經出過一次意外,這次絕不能再出了,你的生命正受到威脅,我們必須馬上趕回日本,隻有接任了族長之位,你才能真正地掌握自己的人生。”

野平正男向擋在車門處的保鏢遞了一個眼色,那人立刻會意,鐵鉗似的大手死死地拽在了車把手上,阻止了時運意圖拉開車門的想法。

“去TMD狗屁人生,去TMD狗屁族長,我姓了二十幾年李,做了二十幾年台灣人,憑什麽你們說一句,我就要改成姓賀之,去做日本人,你們要是不來,我現在已經擁有我的人生了。”

就是幾天前,時運所乘的出租車剛停到簡樸家的小區門口,他也是剛打開車門,半個身子才探出出租車,還未完全走出來,一隻手正掏著衣兜找著車費。兩夥黑衣人,在他的眼前,像旋風一樣衝撞起來。

時運立刻意識到自己被人家守株待兔了。

無論是追殺自己的那批人,還是打著救自己旗號的那批人,他們都清楚在偌大個中國溝溝坎坎裏,想找一個無名無姓的人有多麽費力,於是,他們都選擇了最佳途徑,守著簡樸這株大樹好乘涼。

時運的出現證明他們的苦心耐心沒有白費,他們終於等到了想要的結果。在看到時運後,都迫不及待地閃出。

在這個混亂的場麵裏,時運反應奇快,幾乎是開門關門,又竄回了出租車裏,趁著那兩夥人火拚時,混水摸魚地再次逃跑。

但這次,時運沒有上一次逃的那麽順利。出租車再次停下來時,他便被一路跟來的野平正男堵個正著。時運反抗無能,被幾個保鏢強行塞進車裏,帶去了野平正男他們下榻的賓館,在那裏一呆就是五天。

這五天裏,野平正男像是要給他洗腦一樣,天天給他灌輸著家族大義,忠孝之道,聽得時運飯也吃不下去,隻想吐。

即使是這樣,時運也沒有放棄著逃跑的想法。無論周圍環境如何艱難,他也要見簡樸一麵,把話當麵解釋清楚。他不想簡樸恨他,哪怕簡樸不在愛他了,他也不要他最愛的女人恨他。

今早,時運終於找到了一個空隙,連他入廁都要跟著的保鏢,突然被另外一個保鏢叫出去。隻有一分鍾的功夫。時運立刻掏出藏在被裏的,用兩條床單連成的繩子,打開了臥室窗戶放了下去。

十二層樓啊,時運眼都沒眨,就順著繩子滑了下去。

時運一路狂奔,五天沒怎麽吃飯的他,也不知是哪裏來的力氣,隻覺得渾身的肌肉都在燃燒。

時運趕到簡樸家的小區門口,正撞到簡樸推著簡直從小區裏走了出來。兩個人不知說著什麽,簡樸低下頭去,湊進簡直時,長發滑落掃過簡直的耳鬢,垂落在簡直的肩上。

這一幕鏡頭深深地刺痛了時運。時運頓了一下,哪怕有兩個多月未見並千裏的阻隔,且之前明明是他先離去先對不住簡樸的,但當他看簡樸離別的男人那麽近時,他還是無法忍受,恨不得立刻衝上去,保衛自己的領地。

時運滿嘴噴著酸氣地喊出第一聲,還未來得及再喊其它,就被追他來的幾個黑衣人製住,推進了停在一旁的車裏,令簡樸隻聞其聲不得見其麵了。

“少主,你的護照我們已經辦好,我們今天做下午的飛機回東京,董事們都在等著你。“

等著我?哼,時運心裏憤憤地想,等我死!

“野平正男,你就沒有想過當賀之家的族長嗎?我把族徽給你,你放了我吧。”

時運可能真是饑不擇食了,竟想用族長之位收買野平正男,以求得野平正男的高抬貴手。

“少主開玩笑了,賀之家的族長,隻有賀之家的人才能擔當,你能成為賀之家的族長,應該感到無尚的榮耀,這是一個有著一千多年曆史的古老家族,他的發源甚至可以追溯到……”

“打住!”

時運給野平正男做了一個停止的手勢,雙手抱住頭說:“你一說這個我就頭疼。”

時運很懷疑野平正男是什麽材料製作而成的,絕對是個軟硬不吃的主兒,滿嘴的忠義仁孝,真不知道賀之家給了他什麽好處,把他培養的和X戰警有一拚。

車子啟動時,正好與簡直的車子迎麵擦過,同一條道路,卻是完全相反的兩個方向,這一去是否將再也無法回頭。

(本章完)